终于,随着北冥爻眉间的沟壑微微一动,终于说出了后半句:“我们春晓看似娇弱,却不是甘愿被掌控的性子。阿凉这个人啊,始终看得太浅。”
我们……春晓……仅仅两个字透着难得的亲昵,又带着由上至下的压制,让人难以抗拒。
“君上……英明……”东方春晓的肩头因极力控制而微微颤抖着,就连声音都变了调。
“阿凉膝下无子,凌儿便是沐阳姑姑那一脉唯一的传承。听雪剑于北冥而言,也并非一把神兵而已。凌儿是那人亲定的人选,即便他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本王也始终……咳咳咳咳咳……”说到痛处,北冥爻怒意突现,禁不住又是一阵猛咳。
“君上!动怒伤身,”东方春晓心下一惊,提摆上前为其斟上一杯热茶,小心翼翼的伺候他服下,“他毕竟于北冥有功……”
“那是他应该做的!”北冥爻因愤怒而浑厚的声音在殿内撞来撞去。
怒意上行毫无预兆,东方春晓禁不住一缩,不敢再言语。
北冥爻的心突然哽了一下,一个身影再一次毫无征兆的撞入视线。
他身姿翩然,笑靥吟吟,在满是花雨的海棠树下与他把酒言欢。
画面犹在,斯人已去,北冥爻不禁悲从中来,抬手捂住早已青春不在的脸庞。
“君上……”东方春晓抬手抚上北冥爻的后背,轻轻的为他顺气,喃喃自责道,“是春晓失言,恳请君上息怒……”
她此刻是极为真诚的。北冥爻似乎也有所感知。他低头看她,两人眸光相迎,对方竟毫无回避的意思。
北冥爻深吸一口,抬手握住春晓柔软的手,眼中流出几许柔和,倒也是有了那么几分真情实感。
“若一定要在他与阿凉之间抉择,必然是前者,”北冥爻盯住春晓,这一看仿佛一支飞刃精准的锁住目标,“本王早就知晓你对凌儿的心思……”
“君上?!”东方春晓惊呼出声。
她下意识的想抽回手却被对方死死握住。那双混沌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一切,像精明的狩猎者,一切都成足于胸。
“你需知晓,感情用事是这个世上最愚蠢的行为!本王相信以你的聪慧,绝不会困于此道,”北冥爻不想浪费时间听春晓任何的辩驳。这话必须说,但也只用点到为止。因为他的目的根本不在于此,“阿凉心思太重,又掌管拈花楼,曾经的牵制早已无效。而孤儿寡母只能加重他日渐的膨胀的欲望。”
东方春晓怔然的看着北冥爻,另一只手下意识的附上隆起的小腹。
“孩子啊……”北冥爻抬手放在了春晓的头上,温热的掌心,低哑的嗓音里带出前所未有的悲悯,“可惜这造化弄人,宿命难敌呐。你本不应委身于一个苟延残喘的躯壳,本王亦不该错过这六十年光阴,更不该失去那么多……亲近之人。你步步为营,筹谋度日,本王又何尝不是呢?”
东方春晓不禁鼻子一酸,眼前这个宽阔影子瞬间模糊了。比起夫君,他此刻更像是一个父亲。眼前的人,喜怒哀乐阴晴不定。在他的话里究竟几分真切几分试探,或又是多少陷阱东方春晓突然不想分辨了。这样的感觉太过久远,久远到她甚至怀疑在现实里从未出现过。此时此刻,她只想沉溺其中,抓住这难能可贵的温热,就算只有须臾也甘之如饴。
北冥爻捧起春晓的脸,轻柔的为她拭去脸上的泪,饱含怜惜的道:“本王自知时日无多,与其相信那些别有异心者,不如将一切交托于你。毕竟是你忆雪的母亲。”
东方春晓怔然的:“忆雪?”
“未来北冥之主的名字,”北冥爻的眸色一闪,仿佛在某一刻飘离到很远的地方,“北冥忆雪。”
东方春晓似乎明白了什么,似乎又什么都没有明白。
东方春晓直了直脊背,抬眼直视北冥爻,双颊泪痕未干,但神色已然变了:“君上想要春晓付出什么?”
“接受本王的力量,掌管诡军令,而后……”北冥爻的嗓音嘶哑但浑厚,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咒,“替长兄,替北冥,替本王……报、仇、雪、恨!”
接受妖王的力量?掌管诡军令?这,这莫不是要……
“君上要传我诡咒之术?”东方春晓难以置信,却又突然想到什么,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小腹,脱口而出,“那忆雪会不会……”
“他的父王又岂会伤害他?”北冥爻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对于她能立刻接受忆雪这个名字非常满意,“你可知何谓日月相对,夕云相接,日月盈仄,阴阳共生?你可知与月轮弓匹配的绝不是金乌箭筒,而是万诡哭城?招灵之术的精妙在于融合。有了它,你便能让神兵们知晓,何谓寡不敌众。”
其实就连上官凉也不清楚,多年前北冥能容得下听雪剑,是因为全境绝非这一把利刃。
他们全境修术,能人辈出,根本就没有要集合神兵占为己有的想法。而诡咒之术的争议在于招灵之后为己所控。此术的初衷是唤回和留住故去之人的灵魂。招灵没有任何排他的性质,习用此术的人不用摒弃任何术法。比如晓先生,发动万诡哭城的时候也丝毫不耽误他操控傀儡。
东方春晓抬眸,视线相撞,那双原本浑浊的瞳眸变得清晰起来,浅淡的瞳仁似曾相识,与西岭月色下的某人别无二致。
“继承本王的全部,”北冥爻的声音像极了某种乐器发出靡靡的蛊音,“北冥的王妃,忆雪的亲母,你可愿意?”
妖王毕生的力量,冥王王妃的宝座,能调动十二部的诡军令,让玄门战栗的招灵之术,让神兵严正以待的诡咒……都将在她的掌控之中?
此刻她只用轻轻抬手,那史无前例的巅峰之位不就近在眼前吗?
这将是她,是东方家最高的荣耀啊!
东方春晓眼中的云雾散去了,她能清晰的看见对方的眼里映着自己风华绝代的脸。
“春晓,愿意!”
双掌相碰的那一刹那,黑色氤氲由点而生,疾速涌动成乌黑的云团,一股奇妙的力量在两人的掌心里翻腾着。
偏殿纱帐无风而起,北冥爻的声音化为浓黑的漩涡从四面八方涌来。东方春晓见过这样的场景,西南边境一战的时候,她身陷南尽天的诡咒之术。然而这一次,她没有恐惧,没有抵抗,倾身迎了上去,一头扎进妖王那透着深不见底的神秘与深邃之中,在漩涡之中沉沉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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