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就连潜龙十八这种久经风霜的人也不知应当如何开口。
“莫非蓝月谷又出了变故?”凌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山羊胡子微微一动,凌少分明接收到了一个不太容被觉察的白眼。
潜龙十八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能走能动,有人照顾有人陪练,择良日行拜师礼……一代宗师的入室弟子,何其幸运。”
说到一代宗师,凌少想到某人,赶忙关切问道:“流云君近日如何?”
潜龙十八:“受你所累,奔波在外。”
流云因为出了馊点子,云梦子罚他跑腿于飞羽楼和蓝月谷之间,每次来回都得为云梦子带半只韩鸭子。
凌少笑出了声:“这算哪门子惩罚?!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之时,他也背着云梦琴给那不着调的小师叔排队买糖皮鸭。”
说到韩鸭子,凌少禁不住砸了砸嘴,那是莫珠子最喜欢的美食。飞羽双绝,墨陵书院,屋顶的夜,回忆扑满,一幕又一幕,美好得像个梦境。
“飞羽楼,未央城……仿佛已经过了许久许久了呢……”也不知道墨陵书院现在是什么样子,凌少心中感慨万千,却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下次劳烦先生带两壶飞羽酿吧,最好也带点韩鸭子,就让小师叔从她那份里分点给我。”
“你的小师叔暂时不想看见你。”潜龙十八意有所指,揶揄一笑。
凌少瘪瘪嘴,又问:“那乐正府主呢?近日可有她的消息吗?”
凌少今天的话显得格外多。不知道是因为潜龙十八心不在焉,还是他好几日没见着大活人给憋着了。
潜龙十八:“忙。如今不光要守护未央城,还得全权负责皇城的安全。”
凌少哦了一声,哂然道:“中原王室正式接纳玄门修术了?那彩云间是否乘势而上了?”
潜龙十八点头:“永乐长老现今就在城中,与乾坤府联合行动,同行的还有东方池月。”
“那块石头啊?”凌少又笑了起来,自打他知道东方池月受永乐长老“感化”之后,就叫他“那块石头”了。他坚定的认为他就不该叫东方池月,应该叫东方池石。
“妙啊!师徒同心,其利断金,”凌少啧啧两声,赞叹道,“都是师父的好徒儿。”
有些人就是这样。只有在最信任和亲近的人面前才会露出坚韧盔甲里真实的部分。
从某种层面上,云梦子和永乐长老很像。或是因为师出同门,有着同款的大局观,同款的不着边际,却在关键时刻可靠无比。
此等师门教导出来的高徒们,就算不是天选者,也必会是四海之内能排得上号的佼佼者。
虽然各有各的秉性,但有着惊人的相似点:气度出众,尊师重道,执行力超群。
东方池月,循规蹈矩,少于变通,有什么说什么,问什么答什么。
再看流云,表面端庄,实则毒舌,馊点子一个赛一个,喜欢揶揄人。
要不说,神兵能识人呢。他们真就像各自的兵器一般,一个像是硬邦邦的巨镰,另一个则是迂回柔韧的琴弦。
莫珠子如今拜入云梦子门下,那伶牙俐齿的一张嘴不知道会进化成什么境界。
想到这里凌少禁不住笑得眯了眼,他原地躺下,翘着脚感叹道:“看来,我是没有一代高徒的命啦!”
说罢那翘着的脚还一上一下的打起了节奏。
潜龙十八抬手,一边斟酒一边道:“少主不像是困于囚笼,倒像是游山玩水。”
“仰仗先生疼惜,这囚笼风景如画,”凌少抬手对着苍穹,来回晃了两下,“蓝天白云璀璨星河应有尽有……”
自他被囚于此处以来,这是潜龙十八第一次透出责怪之意。凌少猜想,或许是因为先生认为事后指责什么太过冲动、感情用事也毫无意义吧。
风过,乌篷船在涟漪之中纹丝未动,让这利用镜像构建出的天然囚笼显出那么一丝诡异。
潜龙十八平静的言辞中尽显尊长的威严:“少主不该擅自行动。”
凌少似笑非笑:“我有选择吗?”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这里了,能选择吗?
潜龙十八:“是少主自己放弃了。”
当这人跪在北冥爻跟前的时候,就已经后路全无了。
凌少眸光低垂,望着杯底残留的峨眉雪:“我似乎……从来就不曾有选择的权利。”
潜龙十八眸光一闪:“因为你是听雪的继承者,是北冥的少主!”
“所以他就卸去我的行动,效仿北境封印画地为牢?”凌少苦涩一笑,为自己再斟一杯美酒。
“被囚荒芜六十载,偏执极端在所难免……”潜龙十八从不否认北冥爻的问题,可每每想到曾经的倜傥少年如今却形容枯槁一身沉疴,他就悲怆难捱。再看看眼前这个年轻人呢,他正值风华正茂,可以一意孤行,但是……
“先生今日为何……”凌少显然是察觉了潜龙十八的情绪,“总是叹气?”
潜龙十八心知此行目的,又是长叹一声,终于宣之于口:“只是,少主一心救人,却未曾想过,此举会让曾经的努力化为乌有,会乱了我方阵脚。少主当真不怕所有筹谋功亏一篑?”
凌少当然知道潜龙十八这个我方阵脚所指为何,他脸上的闲适消失了,沉声道:“先生有话不妨直言。”
“你的君父恐怕时日无多了。”潜龙十八再无掩饰,似是一种沉痛的宣判。
“……”凌少瞳孔倏地一缩,“不是……不是静心休养便可保性命吗?”
山羊胡子因嘴边的轻笑跳动起来:“若非诡咒之术,恐怕已成枯骨一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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