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万立时跪下,却听锦绣道:“永定公心仪一佳人久矣,却又怕唐突佳人,故托臣妾向陛下讨旨。”皇帝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略有错愕道:“今儿个,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连乔卿都有心仪的女子了。果然天下太平了,诸位都想佳人了吗?”众人一阵大笑。皇帝笑着喝了一口酒,“爱妃快说来听听,朕定当助乔卿早娶佳妇啊。”“乃是晋王驾前得力助手,东营府主青王,青媚姑娘。”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站在我身侧,正替我倒酒压惊的青媚听到锦绣提她名号,快速地抬头看了非白一眼,不动声色地将我的酒杯递到我的手中,退到我身后。皇帝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青媚屡挫叛臣谋逆,多次救援两朝皇室,为塬氏屡立战功乔卿乃是北伐英雄,又是内卫堂主,的确堪配佳人。不知晋王可愿意将爱将托付乔卿呢。”非白笑道:“永定公救了儿臣的命,又是内卫堂主,父皇同皇贵妃跟前的
人,自然是上上之选,只是青王虽不在前线效力,但难为她将儿臣后院保护周全,儿臣倒想听听她的意思。”
皇帝亦点头道:“青王本就不同于其他侍婢,确当令她嫁得心满意足才好。”
便宣青媚上中殿。青媚基本走的是同非白一样的路线,说身份卑微,恐辱没永定公的身份,但是她在结尾处大声地又加了一句,“卑职心有所属,但请圣上成全。”
皇帝果然来了兴趣,笑道:“青媚果然也长大了呢,也不知是哪位世子,朕看看你的眼光如何,若是好,便让朕只对不起永定公,先替你做主了吧。”
青媚谢恩,一指站在我身后的一个伟岸身影,“乃是紫微舍人君氏门下,齐放,字仲书,现于户部筹理挂采办一职。”
我的下巴掉下来,扭头看向齐放,暗想:平时一见面就是冷嘲热讽、吹胡子瞪眼的两人,什么时候感情一日千里了?却见万年冰山的帅哥齐放,一下子脸涨得通红,满面惊诧。
皇帝认得齐放,七夕夜游,还有登船试水时,都是齐放引驾,好像对齐放印象极好。似乎帅哥在原氏那里总是吃香,皇帝曾经亲切地同齐放聊过天,对过几句诗,然后像发现了新大陆,大力惊赞此子仪表非凡,文采斐然,对于这样一个处变不惊、文武双全的能做大事的人才十分爱惜,估计一度还想挖墙脚因为小放回过我,沈昌宗请他过府宴饮,明着要拉拢。当然小放不为所动,巧妙地推了过去。后来听史庆陪露过一两句,皇帝非常惋惜这样的状元之才最终却听命于一个女人,当然后来又婉转提到,好赖这个女人是原氏的,那也就算了。
皇帝一听得齐放的名字,犀利的目光立刻投向我身后的齐放,感叹道:“青王可真会挑人,这一挑就挑上个会赚钱的老公。”
众人大笑,乔万的脸沉了下来。
皇帝走下宝座,皇后体贴地为皇帝披上那件紫貂大氅,皇帝笑着对她微摆手,让她坐下。锦绣快速地看了一眼,长睫微闪,纤长耀目的护甲端起夜光杯,朱唇略饮了一口御制九酿葡萄春,曼声道:“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这齐大掌柜,便这样落入了我青王之手了吗,也太不会做买卖了。”
众人敛声屏息,目光只放到皇贵妃和皇帝身上。齐放正要开口辩解,非白今天似乎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当媒婆的机会,早已上前一步,笑道:“皇贵妃明鉴。也巧了,仲书早在两三年前便有一个红颜知己,卜氏,亦是吾妻侍婢,所谓好事成双,仲书正好又姓齐,何如父皇下旨两女同嫁,共结连理,岂不谓这盛世元音?”
皇帝走到非白面前,非白立时弯腰躬身,却面无惧色。皇帝的凤目打量着非白,轻拍非白的肩膀,淡笑道:“还是晋王想得周到,果然糟糠之妻不下堂。齐仲书这等有功之臣也合该享尽齐人之福。”
众人一听,忙不迭跟着叫好。
“也巧了,皇后上回还说起,绥远公夫人和永福侯夫人倒也欲为他们的女儿寻个好人家,既如此,咱们就来个四喜临门吧!”皇后便仪态万方地点了点头,云鬓上簪的金步摇跳跃着,金光闪耀,众人不敢逼视。皇帝略挥一挥手,早有中书舍人岳堂捧来笔墨,众人再次下拜,却听皇帝念道:“赐永定公之妹乔氏婚配东贤王为继王妃。三等绥远公,太仆寺卿常栽道嫡女常氏贵琳婚配永定公。三等永福侯、右副督察御史原赫德之女原丹珠,婚配勤忠侯。五品户部舍人齐仲书,勤谨恪勉,甚合朕心,特赐爵三等开国县男,爵号勤慎,食邑三百户,婚配四品带刀侍卫东营府主青氏,共晋王妃侍婢卜氏。”
我们听得皆一愣,绥远公及永福侯亦在场,两人皆是面色一变。
这是个乱世出英雄的时代,却偏偏极迷信门第世家之说,交友婚配等皆以门当户对为先。皇帝所指这两家皆是当朝三品以上大臣,深受皇宠,尤其是督察御史原赫德,仗着自己是原氏宗族,在朝堂之上只一味顺着皇帝,不依附诸王,常直言弹劾贵族,今日指婚却另作他想其女原丹珠品貌声名皆是一般,在贵女中并不出名,性子敦和,原赫德只此一女,便爱若珍宝,常常担心自己的老实女儿出嫁受人欺负,左挑右选的,耽搁至原丹珠一十八岁,颇有些那个时代的小剩女之意。他原想爱女虽配于庶家出身的武人,却是皇上指婚的正室,且谢素辉战功赫赫,又封爵位,最主要的是同先皇后有亲,而皇帝与晋王皆有扶持之意,也勉强算原氏新贵,前途无量。晋王家门又以礼贤下士、宽谦容人出名,想来不至于受苦,不由慢慢露出喜色来。似又想到这下子被迫选了阵营,锦皇贵妃与东贤王两边却都不好相与,又似愁苦起来。
另一个绥远公常栽道乃侯爵世家,祖上曾做到轩辕氏的参知政事,可惜家道没落,到这一支,只有常栽道做了太仆寺卿,侍从皇帝出入,掌管全国车马,虽委身权贵中心,却无实权,只好一味地阿谀奉承,攀权附贵,在权贵中无人问津,育有二子一女,二子皆在工部挂个小官,在同僚中出名的倒是生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儿,同乔芊蝉并负盛名,在待嫁众贵女中艳冠群芳,只是出了名的一心属意宁康郡王。其母绥远公夫人亦常在皇后与锦皇贵妃面前求取婚旨,哪怕做侧郡妃亦不足惜,万万不想今日圣上却指与乔万。乔万爵位虽高,却是原家恶名昭著的西营府暗人,且是皇贵妃家奴。皇贵妃以手段狠辣出名,而这乔万先时未在外出征时,为了皇贵妃前后奔走,这朝中倒有一半官员是吃过他苦头的,是个出了名的粗狠戾将,众官员对他又惧又怕,攀附之人甚多。有了这么个贵婿,却不知是福是祸,故面有隐忧。
我硬压下齐放的手,让他从长计议,齐放只好隐忍下来。非白对齐放微微点头,拉着他和青媚、素辉一同上前谢恩,“谢主隆恩,不胜欣幸。”
“圣上真是偏心晋王,”锦绣微噘着嘴,“看看,这一下子从他西枫苑里一个人都没讨到,反倒是多了三个新媳妇儿了。”
“你这猴儿说对啦,这回朕是真偏心老三,”皇帝哈哈大笑,大喇喇地承认道:“晋王这次厥功至伟,却不忘家国,将所俘之物全部缴回。且说爱妃方才不是担心木槿病恹恹的吗?朕看他的西枫苑还是服侍人少,可不是得往西枫苑里多送些佳人?史庆陪,将窦逆宫中选出十个貌美身健的,充于西枫苑,多添些喜气。木槿可要快些好起来,领头让青王她们,为西枫苑开枝散叶,多添人丁才好啊。”
众人也跟着大笑起来。我面上带着一丝赧然,跟着下拜谢恩。谢素辉与乔万亦磕头谢恩,又当着众臣与未来的老泰山见了礼。乔万强扯了一丝笑,同常栽道见礼。
素辉这厢见原赫德甚是客气。原赫德仔细端详了素辉许久,素辉的脸被看得红中带黑,黑中带红。皇帝又取笑了几句,众人更是大笑,纷纷起身祝贺四对新人。锦绣叫起了场中舞乐,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派富贵喜气。
回去的路上,非白一身酒气,怕熏到我,便骑马行一段,快到府中才坐到车里,我便同非白谈起此事。非白轻哼一声,“我早听人报过,皇贵妃想抬举他。他以前一直是西营府贱奴出身,一直未敢求娶朝中侯爵千金,如今敢要我的人,是想青王亦是庶人出身,配他绰绰有余,将来汉中王登基,也容易收编东营府。可惜,皇贵妃选错了人,东、西营府兵虽然身为下贱,可这两处于原氏是性命交关之所,他们的上家必须是原氏中人,即便是宋明磊,亦是成了我原氏贵人,才方能统领西营府,”他冷笑,“那乔万毕竟是庶人出身,即便有军功在身,父皇也看不上他。”说起营府出身的人,非白的口气鄙夷,士族的高傲不言而喻。
其实本人的出身也不怎么高啊。他看我拿眼瞟他,不由笑道:“有日子没见了,那老爱瞎想的毛病怎么一点儿也没改呢?”
“那请问晋王殿下啊,您家的青媚怎么就选了我家的小放了呢?”我奇道,“西枫苑上上下下都知道齐放一老实孩子,心里眼里就藏着个卜香凝啊。”
非白倒扑哧地一笑,“什么您家的、我家的,我还想请问君老板阁下呀,你们主仆二人是什么时候看上我们主仆二人了呢?”
“谁看上你们主仆二人了。”我不由也歪了嘴,捶了他一下。
他笑着接了我的拳,顺势把我抱进怀中,紧紧搂住,低声道:“我方才在朱雀街上就忙着寻你,偏偏圣上连趟家也不让回,就请至法场,要看窦贼受死的模样。你一直绷着脸,我便总担心别人欺负你,现下可算对我笑了。”
我心中一阵柔情,紧紧回抱住他,“我是担心窦英华有余部要在法场劫他,到时伤了你可怎么好,便一直吊着颗心。好不容易窦英华被绞死了,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呢,锦绣就张罗着要给她亲姐夫找小妾,可不是愁煞我了。”心中隐隐愁苦起来,又感动方才他说的那句话,把头埋到非白怀中,不由泪湿沾衣,“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方才说的那些话,可要一辈子作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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