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披上吧,木槿要快快养胖身子,给晋王看到了,可别以为我虐待他心尖尖上的肉哪。”皇帝心情大好地同我开着玩笑,亲自取来,为我披在身上。我被这荣宠吓得愣了一阵,众人也艳羡不已地看着我。

当下,心中感激,柔婉称是。一旁锦绣早就殷勤地接过皇帝的手,为我整了整那件雪狐披风,眼神中毫不惊讶,表情却惊诧而担心,黛眉微蹙,“呀,姐姐前阵子不见踪影,妹妹真没想到姐姐会病这么久,听说是旧疾复发,到现下还未好全吗?”

我心中微冷:明明你也知我病了这么久,却从不见你来看我,倒是皇后来过一两次,送了几份贵重的补品。我便极尽礼节地客套几句。这时隆装的珍珠及几个大孩子前来,锦绣便前去招呼。

皇帝便和颜悦色地对我说道:“这些年你与晋王劳燕分飞,又新婚离别,晋王平日里信中提得最多的便是担心你旧疾复发。你为了晋王,积劳成疾,隐瞒病情,朕都知道。你们二人不容易啊,”他叹了一声,凤目闪现了一丝复杂的情绪,然后露出难得的真挚和鼓励,轻轻对我笑道:“今日里乃是晋王的好日子,你是他的女人,今日便特准你站在朕身边,好好感受一下他为你创造的荣耀吧。”

他仰头傲然道:“这也是原氏女人的骄傲。”

我闻言细品良久,不由感慨万千,躬身敬诺,再扭头看向城下越聚越多的百姓,人头攒动,心中已油然而生一丝自豪感。

锦绣的嘴角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笑,如嘲似讽,只轻轻站在我的身侧。非流缠着要初喜抱起他,好看得清楚一些。

我永远忘不了这一天。这日长安的冬天明明这样冷,工部清早方扫清了积雪,清晨却又下了一场,覆了小腿,湿了鞋履,可是无数的长安百姓却争相站在积雪中,不停地挪动着、奔跳着,搓着双手,明明脸和手冻得通红,几要失去知觉,可是口中呼出白色的气息是这样温暖,生生化了那冰雪。他们的眼神是这样的热切,好像千军万马也不能阻挡他们来见他们心中的偶像,见证代表平安盛世来临的凯旋仪式。

却听礼炮三声,早有两队鲜衣怒马的羽林军,最后一次快马开道,对左右百姓反复高叫道:“王师凯旋,闲杂人等退避十步,不得有误。”

正午,号角雄赳赳地呜呜吹起,却见十个士兵,慢慢推开巨大的东华门。城门沉重地响起,迎接英雄的归来,成千上万的百姓瞪大了眼睛,争睹英雄的风姿。

却见巨大的城门外,一列军队如黑色铁水一般分五列踏着整齐的步调涌入城来。当前一人身披黄金战甲,头戴高高的白羽盔,太阳从灰蒙蒙的云层探出头来,一束阳光正投射在他身上黄金制成的明光铠甲,竟化出耀眼的五彩霞光来,然后迅速绽放到长安的每一个角落,再从雪地中反射到众人和我的眼中,仿佛那地宫中天王复活,神迹显现,高贵耀眼。

形同那些甘心虔诚的紫瞳修罗跪像一般,众人再看不到别的,所有人的眼中便只有他。很多百姓流出了感动的眼泪,他们单纯的心中深深相信,眼前这个身披黄金甲的战神可以为他们带来和平和希望,于是他们发自肺腑地大喊着。只听得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此起彼伏,远远地传到武安门的宫城墙上。

原氏的女人们,由锦绣领着,脸上皆显出自豪的神情来。原非清看见宋明磊的麟德军旗时,早已喜上眉梢,回过皇帝,便按议定飞速地下了宫墙,代表皇帝去迎接王师。

俘虏队伍开过来的时候,首列窦英华,因防他自杀,特地为其造了一座精钢密网所围的牢笼囚车,里面之人嘴里堵着棉球,双手双脚皆有铁铐锁在囚车中。我拿着千里望仔细辨认一番,那人黑瘦似鬼,灰发披散,神情憔悴,却当真是那窦英华。不少百姓对着窦英华扔着烂菜叶、西红柿什么的,却近不了半分。可是那群情激愤的嘶吼围攻下,任何一个意志坚强的人此刻也全部垮塌。

旁边的皇帝也拿起一个金制的千里望,使劲看着。他没有再说话,五官却扭曲起来,口中狠戾地喝道:“是他。逆贼,朕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他仰天大笑起来,可那笑声却如戾泣一般,闻之惊骇。

这时,武德军旗高高扬起,由身着银甲的乔万引领着进入我们的视线,他看向女眷列,似微微一笑。我向他看的方向看过去,却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正挥着霞影纱的衣袖对乔万挥手,泪流满面,把妆都差点哭花了,正是早上对我请安的美女乔芊蝉。

却见非白为首的队伍,终于来到了玄武门近前。非白一挥手,身后诸军站定,身后一字排开站着四个高大身影,从左数来正是宋明磊、乔万、于飞燕、谢素辉,一行五人上到台前。

“这是乔卿唯一的妹子,”锦绣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国色天香,德容恭俭,慧名远播。”

我恍然地哦了一声。原来听说过乔万家中亲人皆亡,唯有一妹,宠若珍宝,但从小是寄养在太原老家的,这两年才接来。还真没有想到这五大三粗的乔万却有一个如此纤美的妹妹。

原非烟甫一见到宋明磊,那双凤目便闪烁着神奇的光芒,泄露着女人深陷爱情中的心思,可宋明磊正忙着对原非清微笑。

原非白的面庞左右微转,似在寻找什么。我暗自雀跃,不由微微上前一小步,微趴墙头,忍不住略倾身向非白看去。他正好抬首向皇帝这方向看来,这一眼万年,千般相思、万般爱恋皆凝于此刻。

这一段艰苦的军旅岁月,他人瘦了也黑了,可潋滟的凤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眼神更显坚毅果决。也许是那身黄金战袍,使他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属于皇室特有的那种睥睨天下的王者之风。

他的嘴角隐有浅浅笑意,我那颗女人的心差点没跳出来,当真想从这墙头施轻功而下,然后狂奔向他,紧紧地抱住他,再然后……

忽觉有人轻拍我,打散了这一脑门的春梦,却见皇帝正轻拍我肩,戏谑道:“木槿莫急,马上晋王就全是你的了。”

我那两辈子的老脸一下子红到耳根。站在皇帝左侧的皇后也忍不住看了我一眼,纤指微扬丝帛,轻遮嘴角噙着的谑笑。

锦绣如嘲似讽地看了我一眼,不置可否。

这时,皇帝肃着脸,伸出手来,众民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史庆陪挺直了脊梁,展开一卷厚厚的黄绫,站在已扫净积雪的犒封台上,双手持黄绫,大声宣读犒赏御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立擢升于飞燕一等忠勇公,上万户邑谢素辉一等颂威将军,加封上柱国荣号,赐一等勤忠侯,上千户邑乔万擢升一等永定公,上千户邑。元德军、麟德军、武德军皆上下加封犒赏。”

宣诏已毕,史庆陪不男不女的声音在半空中微扬,慢慢走下城墙,躬身谄媚地递上诏书,非白高举双手接过黄绫诏书,转向台下众将,昂首巍然立定,双手平举诏书,高声叫道:“吾皇万岁!大塬万岁!”

我有多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而这个声音如此威严,我很没用地同那些少女一样,面上烧了起来,未及从痴迷中醒来,只刹那间,潮水般的数万铁骑,齐声高呼:“吾皇万岁!大塬万岁!”震天动地。

而城下的百姓亦开始疯狂地呼唤着“吾皇万岁,大塬万岁”,宫墙之上,所有人都跪伏下来,虔诚地看着皇帝,亦高喊着这两句话。那“万岁”二字响彻大雪覆盖的整个长安城,响彻每一个人的心头,响彻九霄云天。

皇帝一个人站着,昂首挺胸,岿然不动,嘴角含笑地向人山人海的臣民挥手示意,那凤目只高高在上地看着天下众生,天子霸气顿生,只觉不可一世。锦绣看着墙下众人膜拜之色,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愈加站近皇帝,将我挤退一步,紫琉璃瞳露出睥睨之色来。

金陀遗编写道:

庚申元宵日,北晋王非白班师荣回长安,上特赐身披黄金甲,领元德军前行。一等广威将军于飞燕、一等颂威将军谢素辉、二等武显将军姚雪狼、二等武威将军程东子等元德军二十五将从其后,南嘉郡王宋明磊引麟德军,一等驰威将军乔万引武德军紧随其后。铁骑万匹,甲士十万人,前后部鼓吹,俘窦英华。宣妃等众妇子女共十二人,及周乘舆、金银御物等献于太庙,行饮至之礼以飨之。夹道百姓感念圣恩,欢呼之声撼地动瓦,响彻云天,至此大塬开皇祖之基业,原氏天下始成矣。

原氏正式报仇雪耻的那一刻,我正在担心,是不是能完整地看完血腥的凌迟,可是皇帝却忽然改了主意,废了前旨,冷冷地吩咐道:“五马分尸。”

后来齐放报我,尽管为防窦英华自尽或是仇人来杀他,做了全部的保护,天天灌参汤,让人输内功,着人严密保护,但是窦英华最后还是死了。他的死士救不了他,却在最后关头,给他送了死药,在送上凌迟台的最后一刻发现他已中了剧毒,别说三天的凌迟,一时片刻也禁不住。于是沈昌宗着人给他喂了流光散,聚拢他最后的一丝精气,将其五马分尸。

黎民百姓称颂着皇帝的仁德,世世代代念叨着太祖皇帝只将窦英华五马分尸,然后把六部分挂在城墙上展览。窦英华也算逃离了少许最后的残酷羞辱。

不管怎么样,一时报仇雪恨,人心大快,皇帝笑得满面红光,凤目亮得惊人,领着一大帮子锦绣香烟,铺天盖地,浩浩荡荡地直奔双辉东贵楼而去,参加宫中的犒军大宴。

原非白、于飞燕、谢素辉、乔万、宋明磊中三个已成家,皇帝在席间隆重地引出他们的妻子,其中也包括我,特准坐在夫君的左右。我注意到他以天子之尊,却亲自扶着原非烟到宋明磊身边,把女儿的手交到宋明磊手中。看到宋明磊亲热地拉着原非烟的手笑着说话,他才满面笑容地离开,可见他的确宝贝这个女儿。

我终于坐到原非白身边,一时同原非白相顾无言。旁边的人声喧嚣、钟编雅乐我一概听不到,只顾流着口水贪看着他的天人之颜。而他也瞅着我不说话,一只手却在案下悄悄触碰到我的手,然后紧紧抓住不放。我也反手握住他的,再也不愿意放手。

青媚照例着男装站在我身边侍候。齐放算是紫微舍人采办一职,因算是出自晋王府,便在我下首置席,小玉便在旁边侍候。

众臣说了一堆客套话,轮番地要向北伐英雄敬酒,我和非白才不情不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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