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六十九章
新帝内穿素蓝色龙袍外面披着麻戴着孝。
若不是头上戴着翼善冠恐怕谁都认不出这是大昌的皇帝。
今儿不过三更天他便起了。亲爹出殡作为儿子的哪怕是皇帝也不能清闲。好不容易一切繁琐的仪式作罢又跟着一路走了这么久,他早已是精疲力尽,全靠一股劲儿撑着。
等出了京城他就可以坐车了,后面的路就算要出面做个样子,也无需如此劳累。
新帝正在心中这么鼓舞着自己突然前面起了一阵骚动队伍也为之停顿。
他心想是不是礼部是不是在前面又做了什么祭礼,倒也没怎么多想刚好可以停下歇歇脚。
就在这时前面有礼部官员来传话说是出殡队伍被陛下的仪仗给挡了路。
四周太嘈杂为了配合出殡的祭礼不管伤不伤心,一干人都是哭着的。尤其他们这些披麻戴孝充作孝子孝孙的人更不用说路两侧的百姓,也都哭得伤心欲绝。
新帝半晌没明白过来意思直到禀报的人又说了一遍。
“朕的銮驾?你们这是白日见鬼糊涂了吧。”他惊疑冷笑。
前来禀报的礼部官员如丧考妣道:“陛下,微臣没说笑,真是陛下的仪仗,那阵势一看就是宫里出来的。这到底是谁弄了这么一出,都知道今日先皇出殡,弄副法驾卤簿来做甚!这是会冲撞的,与大礼不符的啊!”
见此,新帝才不得不正视,想着这官员说的话,心中徒然一紧。
“让人去叫杨阁老。”
随行的太监忙去后面找杨阁老了。
而与此同时,场上情形又生了变化,就听见马蹄声阵阵,还有整齐的脚步声,似乎整片大地都在为之震动。
不时有惊呼声急促,却又戛然而止,让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新帝心中不妙的感觉却是越来越浓厚。
因为杨阁老一直没来,他不禁又催人去找,场面乱得一团糟。
四周的人都一头雾水地看着新帝,包括五皇子。
他上前询问,却被新帝一把搡了开,唯有二皇子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旋即一抹凝重上了眉梢,抬头看着事态不明的前方。
穿着孝服的杨崇华很快就来了,却是根本没弄清楚情况。
就在这时,前面那片白肉眼可见矮了下去,举着龙旗仪仗的也矮了下去。
抬着龙棺的抬棺人突然见到这样一幕,有人大惊失色泄了劲儿,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偌大的龙棺轰然落地。
“陛、陛下……”
咔在嗓子里的惊诧声此起彼伏,就像是一大群被同时掐了脖子的鸡。
“闹鬼了,陛下还魂了!”
随着这声高呼,前面乱成了一片,甚至波及到四周送灵的百姓们。
庞大的出殡队伍一下子乱成一锅粥,有人惊慌高呼,有人急急奔走,你推我我搡你,不时有人发出被踩踏的惨呼声。
“噤声!都原地站着不准动!”
原来这处竟是早就被人给围上了,见人群涌动,那些围在四周的兵卒们抽出腰间的佩刀,向前踏了一步。
混乱的人群为之一顿。
这时,对面的法驾卤簿中,突然行出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员。
不同于那些站在出殡队伍里的官员,他身穿朱红色金绣蟒袍,乃是位极人臣的表现。
“大家不要惊慌,一个个走到兵卒面前再走出去。此乃皇家解决私务,先皇并没有驾崩,新帝乃是谋朝篡位,我等前来是为了肃清奸邪,与平民无关。”
正是原本该在出殡队伍中的薛庭儴。
这话被人传了开去,人群里终于不再有人突撞。而与之截然相反,龙棺之后新帝一众人却是大惊失色。
场面很快就被肃清干净了,那雕满了各种形态的龙和日月星辰的龙棺,被孤零零地扔在那里,无人津问。
新帝及杨崇华一众人,面色惨白地看着那辆驶过来的玉辂大车。随着车行来的,除了定国公一脉,还有薛庭儴、叶莒、林邈等一众文官,更有一些面孔陌生的将士。
这些人正是东南洋亚水师的人,薛庭儴一直在等这些人的到来。
玉辂珠帘早已被掀开,露出其内身穿明黄色龙袍,头戴翼善冠,满身威严的嘉成帝。
他面容平静,但目光冷硬。
“你们真是朕的好儿子,好大臣。”
新帝腿一软,倒在地上。
这一天,注定是将载入史书的一日。
随着嘉成帝的归来,新帝一系的阴谋彻底败露。
其实谭首辅拿出的那道手谕,甚至茅文浩等人,不过是想搅浑了这摊浑水。只有新帝一系乱了,才有可趁之机。
而薛庭儴一直按兵不动,除了寻找可趁之机,另外也是等东南洋水师的人。二皇子一系的投诚并不能让他完全放心,在己方没有绝对实力的情况下,轻易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
幸亏,水师的人到的很快。
紫禁城里一夕之间又变了天,肃清其中叛党整整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而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嘉成帝并没有回宫,而是依旧住在薛府里。
宁宁这才发现,那个一直住在正院里,抢了他爹娘的床的老爷爷,竟然是皇帝。
而那个总是背着她爹娘和她说话的大叔,竟是皇帝的儿子。
“那皇帝爷爷,你怎么不回宫里去啊?”梳着双丫髻,穿着粉红色裙子的宁宁,眨巴着大眼看着榻上的嘉成帝。
发生宫变以来的这段时间,大抵是嘉成帝人生之中最大的一次突变。
从堂堂一国之君,变成了被驾崩逃亡,随时都有性命之忧。而其龙体也从好手好脚,变成了瘫在榻上连便溺都不能自己解决的活死人。
心中的脆弱、愤怒乃至种种,自是不必提。而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大抵是唯一能让他露出几分笑颜的人了。
也因此明明是冒犯,嘉成帝非但不恼,反而道:“你就这么盼着皇帝爷爷走?”
宁宁看了他一眼,说:“那倒也不是,只是娘说皇帝爷爷迟早要回宫的。如今那些坏人已经被抓起来了,为什么你不回去呢?”
“因为那些坏人太多了,要一个个清理掉,朕才能安心回宫。”
这时,莫伽从门外走进来,身侧跟着一个拿着药箱的太医。
太医走到近前来,先是跪下磕了个头,才站起恭恭敬敬地给嘉成帝把脉。
“你怎么又跑来了?”莫伽笑着道。
明明是调侃,可小丫头哪里听得懂这个,反而睨了他一眼,道:“大叔,你不也来了吗?”
莫伽笑得十分无奈。
宁宁对嘉成帝道:“皇帝爷爷,那我就不打搅你了,我去找二哥。”
“去吧。”
目送走了小丫头,嘉成帝才看向莫伽。
莫伽沉声道:“罪妃马氏,以及司礼监一众人等,俱被暂押在慎刑司中,禁卫军中……”
说是肃清叛党,其实过程繁复。
朝堂上有薛庭儴、叶莒一众大臣支撑,而宫里那边就靠莫伽了。
直到莫伽凭空而出,众人才知道嘉成帝竟还有个没在人前露脸的儿子。质疑倒是没有,不过见他出面主导宫里的一切,不免有人猜测他经此一事,会不会成为未来大统的继承人。
只可惜现在说这些未免有些为时过早,这次三皇子谋逆一事,牵扯众多。
从前朝到后宫,甚至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们,都有不少牵扯其中。尤其嘉成帝杯弓蛇影,宁愿错杀,不愿放过,宫里有几处常年无人居住的宫室,关满了这些被牵扯的人。
事实上嘉成帝会这样也能理解,恐怕换做任何一个人,在经历了这么一场事后,都不会比他好大哪儿去。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这些都是能够想象的到的。
汇报完宫里大致情形,莫伽问道:“还不知陛下何时回宫?”
“何时回宫?”
嘉成帝看了看这间不算大的屋子,突然竟有些感到惆怅。
“那就明日吧。”
到了次日,一大早薛府大门前就停满了皇帝出行的法驾卤簿。再度复出的锦衣卫,虎视眈眈地扫视着四周,连一只苍蝇都不放过。
锦衣卫其实并没有背叛,只是杜继鹏遭了暗手,薛庭儴等人是在锦衣卫大牢里找到杜继鹏的。
他早已不成人形,只吊着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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