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六十二章
李鹞子是个普通的锦衣卫因其身量矮小轻身功夫极好擅长隐藏踪迹被人起绰号鹞子。
韦云杰和薛庭儴到时这趟随行携带的军医正在给李鹞子看伤。
李鹞子受伤极重肩头和后背各中一箭这人也是个狠的,因为急着赶路,箭头都没有拔硬是撑了几天赶至苏州。
箭头在肉里埋藏多日,此时早已和血肉相连,军医只能将伤口划开硬生生将箭头挖出来。
随着一声惨嚎一个血肉模糊的箭头掉落在地上。军医忙在伤口上洒了大量的金疮药用以止血,幸亏锦衣卫自用的伤药都是上层血很快就止住了。
一场事罢大家都是大汗淋漓。
李鹞子被扶躺在榻上来不及歇息就被韦云杰询问情况。
“……属下入城时就觉得不对竟看见几队五城兵马司的人在城里出没,越靠近内城街上的人迹越是罕见,属下见安定门紧闭门楼之上重兵把守当即掉头就走,但还是被人在后面缀上了……
“伏击属下的那群人身份不明,但训练有素,竟配有,恐怕是三大营的人……”
这时,正拈着箭头看的陶黑牛突然道:“确实是三大营的,还是五军营的。”
陶黑牛正是五军营的人,所以对五军营配置的兵器十分熟识。对方虽是隐了身份,但武器上的标志却换不了,这箭头之上便留有徽记。
“属下觉出不对时,就在外城打听了一下,听闻有人说陛下抱恙,已经多日未上朝了。”
一时间,房中寂静至极,所有人的目光中都透露着一种莫名的恐慌。
虽他们离京之前,嘉成帝确实抱恙,但情况并不严重,也不过是歇几日的事。这才多久,竟是抱恙至多日未上朝。
嘉成帝历来躬勤政事,除了当年为了提拔司礼监时,有一阵子没上朝,之后可是再无这种事发生过。
无人不知他对朝政的勤勉,曾有疲于早朝的大臣私下与人戏称,要想让这位陛下不上朝,除非是山崩了。
这山崩自然不是真的山崩,而是指山陵崩塌。
用白话点讲,也就是嘉成帝死了。
死了?
面面相觑中,所有人的心都不禁一沉。
抱恙多日未上朝的嘉成帝,锦衣卫被扣住的人,遭人伏击的李鹞子。难道说京中有人谋反?
可若真是谋反,为了防止走漏风声,为何只是内城戒严,而不是封闭整个京城?还有锦衣卫是皇帝亲军,历来行踪诡秘,也只是单线联系,从不联系锦衣卫以外的人,那么被扣押的锦衣卫又作何解,难道锦衣卫叛变了?
要知道锦衣卫可是嘉成帝亲军。
还有李鹞子被伏击之事。
这里面充满了太多的疑点和波诡云谲。
而与此同时,薛庭儴却不禁回忆起那梦里的一件事。
嘉成年间大黑暗时期,对于每个文官来说,都是一场噩梦。
嘉成帝专断独行,阉党与锦衣卫为祸,皇权的爪牙横行无忌,朝中百官人人自危,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诏狱就会临头。
历史在这里重合,似乎又回到那官不如狗的年月,表面上群臣唯唯诺诺,实际上私心早起。
历来少不了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文官讲究礼仪道德,不敢也不能去谋朝篡位,但不代表他们不能扶持一个羸弱的新君,照样可以为所欲为。
一个胸无大志、耳根子软,却又狂妄自大的帝王,足够各家再逍遥几十年。
在那梦里,这件事是吴阁老联合数名官员办的,薛庭儴并未搀和进去,但却熟知一些内情。
难道说,那些人还是忍不住了?
土地兼并的事动了他们的命脉,眼见穷途末路,所以狗急跳墙?
一时间,薛庭儴脑中浮想联翩,冷汗直流。
是了是了,虽是如今新政势不可挡,但一项国策是需要有英明的君主去支持。本就是独木难支,难之又难,能行到这一步,是嘉成帝拼了百年后满身毁誉,是无数官员费了大力气。
若是临阵换将,新政的好势头顷刻垮塌,一切将再度回到从前。
所以他们趁着大考在即动手了。嘉成帝一直没放弃培养自己的羽翼,所以忠心他的大臣必然会外放出京监考,以便积累资源。苏州又连着发生了两场事,于是他也出京了,还带了不少锦衣卫的人。
若是他没有猜错,卜彦礼二人的突来邀宴,定是打着拖延他回京的主意。不出意料的话,明天定会再有幺蛾子发生,总而言之,一定会拖延他回京的步伐。
“京里肯定出事了,我们必须要回去。”
知道事从紧急,薛庭儴也没隐瞒,而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
“大人,您现在回去肯定有危险的。再说,他们就那么大胆,竟敢弑君?”
薛庭儴俊眉紧皱,沉吟道:“弑君肯定是不可能,这件事若是换做我来做,定会联合一位皇子出头,逼着陛下传位,等拿到传位诏书后,陛下就可以驾崩了。是时新君登基,大赦天下,一片歌舞升平,什么都将会掩盖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旁人即使有所猜疑,也不敢说。”
“宫里还有郑安成,有杜大人,他们怎么可能一手遮天?”
“可若是郑安成或者杜继鹏,背叛了陛下呢?”
话音落下,房中一片窒人的沉寂。
陶黑牛打破寂静:“那大人可是有章程,咱们这么回去,可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另外,那卜彦礼二人既然打着拖延大人的主意,他们肯定不会坐视我们离开苏州的。”
陶黑牛此人看似大大咧咧,却粗中有细。
“咱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乾清宫,似乎比往日都显得清冷。
这地方宫宇深阔,平时边边角角都站着太监,有时你根本没注意,就从角落里突然冒出一个人,能将没有心理准备的人吓死。
可今日,这些太监似乎全都消失了。
寝殿中,明黄色的帘幔低垂,宫灯高悬,将四处照得一片灯火通明。
明明外面天还亮着,这里却宛如到了黑夜。
龙床前,立着一个人。
一个身穿绯红色官袍的人。
龙床上纱帐半垂,其后似乎躺着什么人。
“陛下,您又何必再负隅顽抗。事已至此,您索性痛痛快快的交出玉玺,传位于二皇子。是时,二皇子奉您为太上皇,您还能安安稳稳颐养天年。”
“乱、臣、贼子……”嘉成帝艰难地说出此言,不过短短一句话,却似乎耗费了他所有力气。
若是薛庭儴在此,定要大吃一惊。不过短短两个月不到,嘉成帝整个人竟是骨瘦如柴,尤其他骨架本就大,却瘦成这副模样,极为骇人。
这也就罢,嘉成帝似乎不能动了,他明明恨得咬牙切齿,可除了面部表情扭曲,手脚乃至躯干却一动也不能动。
“微臣怎会是乱臣贼子?陛下没有立储,前太子早亡,微臣等奉二皇子为尊,乃是于情于理于祖宗家法,都能说得过去的事情,怎么就成乱臣贼子了?”
“既然不是乱臣贼子,你们径自拥护他登基就是,反正传位诏书你们自己都写了,何必再来找朕。”嘉成帝断断续续说道。
他声音十分微弱,却一字不漏俱被立在龙床前的这人听见耳里。
此人似乎有些恼怒,眉宇间带着薄怒,脸上的笑也僵住了,嘴角抿了起来。
“陛下!您该识趣才是!老臣这也是为了您好,您知晓二皇子不是个有耐性的人。念着您是他的父皇,他已经极为忍耐了,难道非要闹得父子反目,才如了您的意?”
嘉成帝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他,脸上却是一片冷笑,似乎在讥讽对方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注视着他片刻,这穿绯色官袍的人拂袖而去了,殿中再度回到一片寂静中。
收到那人传来的话,二皇子气得当场砸了茶盏。
他即是愤怒又难掩焦躁,来回不停地在殿中走着。
“行了,你停停,着急也无用。”一旁,坐在椅子中喝茶的钟青杨道。
二皇子面容扭曲,充满了焦躁不安:“舅舅,我怎么不急。如今万事俱备,就剩那方传国玉玺没找到,这事情拖一日便危险一日,若是再出什么纰漏……”
二皇子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又道:“他到底将传国玉玺放在哪儿了?我让郑安成将乾清宫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没找到。那郑安成,枉他在父皇身边服侍多年,竟然连他也不知道在哪儿,真是没用的东西!不行,我让他再去找找,我就不信找不到了。”
说着,他就打算扬声叫人,却被钟青杨制止。
“既然几次都没找到,你再找几次也无益。如今你该做的不是找那传国玉玺,而是要不要……”
看着钟青杨的眼睛,二皇子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摇头:“他到底是我父皇!”
“那你就等着此事败露后,被陛下亲自下令诛杀。都到了这份上,你真以为你拿到传国玉玺就罢了?他必须要死,早晚都要死,只有他死了,你才能登基。”
钟青杨说得语重心长,豆大的汗珠顺着二皇子的额头冒了出来。
哪怕他非一般人,这种弑父弑君的名头,他也不敢轻易往身上背。所以他明明懂得这个道理,却还是忍不住心中抱了幻想。
“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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