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八章

其实这种诡异的现象追根究底不过是读书人对待读书人格外优待。

薛庭儴闲暇之余曾给当下的人划了分类读书人、不是读书人以及皇帝。

皇帝需要统治江山便需要帮手读书方能明理所以读书人管理着下面没有读过书的那群人。

皇帝需要专治而读书人需要权利,这种权利最好是越大越好,也因此形成种种怪相。

所谓的清廉如水两袖清风,这种本来是形容人非常穷困的词语,在以读书人为主流的群体中其上限便是指这个官员不贪。

可不贪不代表穷这又要扯到优免则例之上。

前朝有清廉贤相徐存斋,告老还乡后被查出占地二十四万亩今朝有两袖清风殷子虚。殷家所占之地虽没有二十四万亩那么多但几万亩是肯定有的。

禹县殷家处事一直低调这次大抵也是狗急跳墙才会找人借故打了张盛。仗得是殷湛的势仗得也是就算你心知肚明,却根本抓不到把柄。

“那你打算怎么办?”

“明天我就去找殷湛这老匹夫谈谈。”

呃招儿不知该说什么了,总觉得自打推行了新政他就越来越粗鲁了。

次日薛庭儴专门让人盯着殷府,知晓殷湛回到家中后,才上门拜访。

殷湛不负他清廉之名,三进的宅子,还是上面赏的。家中器物一概陈旧,让人简直不敢置信这是一个正二品大员的宅邸。

“薛大人登门造访,不知所为何来?”

“自然是有事造访。”

殷湛虽比薛庭儴年长许多,但并未摆架子,而是将之请坐下来。

待下人奉上茶,薛庭儴轻啜了几口,他才问道所为何事。

观其面色和蔼含笑,实在不像做贼心虚之人,不过薛庭儴心知这些老狐狸都是惯会装相的,也没有被迷惑,而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在薛庭儴说话的过程中,殷湛便面露怒色,及至他说完,对方终于按捺不住怒道:“不知薛大人说此事是出自我殷家人授予,可是有凭据?无凭无据,怎生就把这脏水往我殷家头上泼。”

“这还需要凭据?殷老大人您岁数也不小了,在朝为官几十年,这其中的道理还用得着本官一个后生晚辈来提点您?”

殷湛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边冷笑道:“看来薛大人是一定要将这事硬栽在我殷家头上了?好大的气势!好霸道的作风!”

薛庭儴笑了起来:“殷老大人您说本官霸道也好,强势也罢,但今日前来确实是为好意。其实本官完全可以不来这趟,又何必来找您的不痛快,就算新政推行碰上阻碍,本官可以奏明陛下,以陛下革新之决心,殷老大人在这场事中讨不了好,只会被陛下误会您故意带头与他作对。是时您被落了面子,新政照样进行,干本官何事?可本官为何会来这趟?”

说到这里,薛庭儴停顿了下,含笑的眼看着殷湛。

殷湛老脸紧绷,面无表情,只有微微闪烁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深处得不平静。

“因为本官不想让那有些人,把殷老大人顶在前头当枪使,所以本官偏偏不照着他们的思路来,所以本官才会不请自来。也是不忍看到殷老大人一辈子为官谨慎,一世英名坏于后辈之手。

“其实本官之前就有耳闻,殷士一门家风谨慎,晚生后辈也个个好学上进。这次那开封知府张盛在殷家门前被人打了,事情传到本官耳中,本官第一个就不信这是殷家人干的。料想定是有那魑魅魍魉之辈,暗中动了坏心思,故意怂恿了您老家中的后辈。

“是时事情闹出,于陛下面前您是胆大至极,阻碍朝廷新政。于殷家来说,半文钱好处没有,反而遭了陛下的厌恶。只有那有些人才会暗中偷笑,拿着您来做枪使。当然,殷老大人可以当本官这是危言耸听,不过孰是孰非,大人自会斟酌,本官就不再多说了。”

殷湛依旧没有说话。

薛庭儴长叹一口,站了起来:“既然要说之事已说,本官就告辞了,相信殷老大人是个聪明人。”

薛庭儴拱了拱手,往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前,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老夫谢薛大人的提醒,薛大人放心,若是我殷氏一门有人罔顾朝廷法令,老夫定不轻饶。”

薛庭儴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点点头,就离开了。

等他走后,殷湛才察觉自己背后竟是被冷汗浸湿了透,心中更是恨家中后辈愚蠢至极,那暗中捣鬼之人可恶至极。

忙叫来下人拿来笔墨纸砚,写了书信送回河南。

张盛的伤势并不严重,也就看起来骇人,其实并没有伤筋动骨。

他心中惦记着禹县之事,人在府衙,命令就发至禹县县衙,让他们先行清丈县中其他土地。至于殷家,还是要想个法子才成。

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就在这时,殷家有人上了门,不光送来了许多补品,还将殷家的一个子孙绑上门来。

“老大人往家中来信询问,家主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经查明那些打了张大人的人,正是出自这个不孝子孙为之。细问之下,才发现其也是为人蛊惑,不过事情已发生,说什么蛊惑不蛊惑,未免是推脱之言。所以家主特吩咐将此人绑来,听凭张大人的处置。另殷家也表明立场,既然朝廷下了明令,殷家乃是大昌子民,自然是要配合府衙做事的。”

这番话看似极短,实则话里意思很多。

既表明此事不是出于殷家授意,是下面不懂事小辈所为,而这个小辈是受人蛊惑,才会干下这等骇人听闻之事,有意有所指之意。

同时,殷家也表明了态度,绝不袒护,任凭张盛处置。又着重申明既然朝廷有了明令,殷家自然听从之,与故意逢迎有狗腿子之嫌也划清了界限,保存了清名。

对此,虽然这么说有些没出息,但张盛还是有些喜出望外。

只要能拿下了殷家,禹县的新政推行自然不是难事。

而他,自然也不可能拿那位不孝子孙如何,殷家既然摆出态度,给了面子,张盛自然要识趣。不过是象征性教诲了此人一番,又关了几日,就放其归家了。

如此一来,两者面子都全了,唯独就是张盛无缘无故被打了一顿,还要放了对方,未免有些太没出息。

可事实比人强,如今推行新政重要,个人荣辱自然是小事。再加上就算张盛真报了被打之仇,他以后还要做官的,而殷家家大势大,殷湛还没倒,让对方承自己一份情,总比把对方得罪了好,张盛很明白其中的道理。

这就是薛庭儴看重张盛的原因所在,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的官员不缺,缺的便是这一份难得的审时度势和圆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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