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明禅师向来知道徒弟很蠢,可也没想到他会蠢到这份上,他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还要更直白些么?

到底是一手带大的徒儿,慧明禅师无法不承担传道受业解惑的重任,他望着悟能好奇的双眼,漠然一点头。

悟能顿时喜不自胜,没想到林选侍居然真的有身子了,这可是个好消息,至于师傅是通过天文历法还是蓍草卜卦推演出来的,这些都不重要——反正他问了师傅也不会说。

当下要紧的是要将喜讯告诉林主子……悟能急急欲走,岂料慧明却拽住他,“你做什么?”

“当然得让林主子知道呀!”悟能天真的道,难道不应该么?

到底是在佛寺里待久了,不晓得宫中多么险恶……慧明轻轻皱眉,沉声道:“用不着你自作聪明,你以为林选侍会感激你么?细想想,这个孩子的消息若叫旁人得知,又会如何?”

悟能可算醒悟,如今皇帝昏迷未醒生死不知,满宫里嫔妃的眼睛都盯着昭明殿,若在这时候令她们知道林选侍有了孕像……倘陛下真有不测,这便是唯一遗留下的血脉,岂有不争个你死我活的?

想到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悟能滴溜溜打了个寒噤,不敢鲁莽行事了,老实地去将酸梅汁倒来,一路上紧紧闭着嘴,活像谁欠了他几百贯似的。

柳儿打趣道:“小师父今儿怎恁般沉闷寡言,莫不是被方丈骂了?”

悟能嘿嘿笑着,不好答腔,只看着林欢将那盅酸梅汁仰脖灌下去,一滴不剩。

悟能忍不住问道:“不酸么?”

方才他偷偷尝了点,几乎倒胃——慧明禅师一向偏爱原汁原味的食物,那梅汤未加蜂蜜白糖调味,可想而知一定很难下咽。

林欢倒是不觉得,“挺好喝的呀。”

又酸又凉,正好解解这殿里的热气——昭明殿地龙烧得极旺,那些宫婢说病人不宜吹风,连窗户都不许打开透气,她待着都快闷死了。

悟能心道孕妇的口味果然不一般,悄悄嘀咕两句,就见林主子命人去将描金鸟笼里的那只鹦鹉抱来。

悟能笑道:“主子还惦记着它。”

林欢爱怜的抚着鹦鹉皮毛,“经历御花园那一出,它定是吓坏了。”

本来小呆就对张倩薇那只波斯猫甚是忌惮,谁知主人比宠物还凶,似它这样通人性的鸟儿岂有不畏惧的。

难怪小呆这会儿比平时还呆,眼皮也耷拉着毫无精神,若非林欢还能感触到它的体温,恐怕以为这鸟儿已经吓死了。

悟能虽知鹦鹉的一反常态多半是因皇帝神魂未能归位——师傅告诉他,皇帝此番离魄,多半还会再找寻原来的宿主——可这种话,当然不好对林主子直说。

林欢也觉得怀中鹦鹉的异样来,往常她顺毛捋上一会儿,小呆就会精神百倍的起来,再亲热的啄啄她的手背,怎么今日却半天都没动静?

林欢就疑心小呆是中暑了,虽说如今还是冬春之交,可寝殿里这样闷热,她一个大活人都受不住,更别说鸟了。也没听说鸟类有发汗解热的机能。

林欢因让柳儿将喝剩的酸梅汁取些过来,若还不管用,再去找岑松柏要薄荷清心丸。

悟能见她当真要给鹦鹉喂那酸溜溜的东西,一颗心不由提到嗓子眼,“主子……这不太好吧?”

那可不是一只普通的鹦鹉,是皇帝的附身哪!尽管不知者不罪,可是在悟能看来,仍然有冒犯圣驾的嫌疑。

然则不待他想出有效的解决办法,鹦鹉陛下已惨遭毒手。但听一阵轻微的呛声,鹦鹉慢悠悠地睁开眼。

众人都欢喜道:“小呆醒了!”

悟能则炯炯有神的看去,真是皇帝吗?可师傅他老人家也未必事事都能料准,也许陛下这会子正在满宫飘荡呢,那也说不定。

及至见鹦鹉扭头往林选侍怀中蹭了蹭,悟能方不再怀疑,好吧,看来真是皇帝不错了——想不到皇帝做鸟的时候是这副德性。

没眼再看下去,悟能起身决定去向师傅报告这个好消息,最好快点将陛下变回原样,不然这副腻歪劲看着真是愁人。

林欢轻轻抚摸小呆的鸟头,眼中的喜悦藏都藏不住,“你可真吓坏我了!”

皇帝已然遭逢不测,若连小呆都离开她,林欢真不知下半辈子该找谁作伴为好。

楚南神采奕奕地看着她,此番做鸟就比先前熟练多了。先前在御花园晕倒之后,他感觉整个人好似飘在空里,虚虚落不到实处,如今能重获鸟身,他反而感到一种由衷的踏实感。

况且,他很清楚,有林欢在,她定会将自己照料好的——无须问他为什么,信任是不需要理由的。

柳儿看着一人一鸟的亲热模样,原本因皇帝病倒生出的恐惧感亦渐渐消退。一切与原来并无不同,大不了,仍旧回碧玉阁关起门过日子去,荣华富贵这东西,原也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倒也罢了。

这话若让悟能听见,定会直指这丫头眼光短浅:傻姑娘,你家主子的福气在后头呢。

柳儿揩了揩泪,道:“婢子去打水来为您洗漱。”

林欢颔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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