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太少,还要不要按照流程往下走?司仪询问家属,二老不愿委屈女儿,别人有的都要有,可司仪为难:“那这悼词……”

悼词一般都由德高望重或单位领导发言,叙述死者的一生,歌颂他的品质,表示缅怀与哀思。彭闹闹听见老人怅然一叹,寥寥几句说完了孩子短暂的一生:大学毕业结婚,几年后离婚,离婚后患上抑郁症不能参加工作,接着患上乳腺癌,化疗阶段结束了生命。

所以没有领导,没有同事,没有朋友。

死者的妈妈默默揩泪,她的父亲摇摇站起,强撑着想要自己来说。

可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其痛彻心扉,这几日的操持早耗尽了老人的精力。

彭闹闹说:“我来吧。”

以一个只听过你的故事却来不及与你相识的身份送你最后一程。

可身后有人低低道了声:“我来。”

她认得他的声音,扭头一瞧,看着几步外黑衣黑裤的男人,并不知道他今天会来。

喻兰洲正正看了看彭闹闹,看她眼儿又是红的,为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灵堂庄严肃穆,他站在照片旁边,沉默片刻后开始了他的悼词:

“作为你的主治大夫,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算太长,但也算交情颇深,因为我和你一起击退了病魔,我们像战友,一起打过很多战,每一次检查,每一次定治疗方案,每一次开始治疗都是一场战役。

你是个很勇敢的战士。

你来到了我的诊间,你完成了活检,你住进了我的病房,你挺过了手术,到这里为止,你没有后退,你令我感到欣慰。

化疗是最强大的敌人,它日日夜夜折磨着你,你挺过了很多次,这很不容易……”

喻兰洲顿了顿,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转回头,认认真真看了看照片里的女人。她的父母在低低哭泣,她的音容笑貌永远停在这一刻——

“我不会说你是胆小鬼。”男人立得很直,话说得很慢,彭闹闹从中听出了真心。

她一直觉得他不真实,这一刻,她触到了他的真心。

“你提前离开我们只是你的一种选择。”喻兰洲不自然地躲开了不远处圆脸小姑娘探究的视线,“在我的记忆里,你从来没有说过要放弃,所以我知道的时候不是不突然……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我知道你是坚持到了最后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那天你来找我,说你觉得自己是个不男不女的妖怪……那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你的脆弱。我很庆幸那天有好好听你把话说完,不然,将会是我永远的遗憾。

我这人平时话不多,你的话也少,你哭了,我给你递了张纸,你说你很痛苦,我告诉你要坚持,我说打完化疗后面就会轻松很多,我告诉你靶向不疼,你还是从前的你……”

“我们约好了几天后在病房见。”

彭闹闹发现喻兰洲的眼睛红了。

男人静默着,注视着照片里的女人,彭闹闹则注视着他刚毅宽阔的背影,听他说——

“很高兴能认识你,一路走好,愿天堂没有病痛。”

话音缓缓落下,两位老人再也忍不住,抱在一起痛哭出声,喻兰洲和彭闹闹一人搀一个,一直陪到了最后。

人死了,不过一抹尘土。

、、、

出来的时候,喻兰洲在树下点了根烟,雨还下着,他撑一把黑伞,问身边的小姑娘:“怎么来的?”

这个大眼女孩从刚才就一直盯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个花来。

他不习惯,躲着,她倒是不躲他了,很乖地答话:“我搭地铁。”

“跟我一块走么?”烟吸进肺里从鼻腔出来,在寒冷的秋雨中往上飘,渐渐消失。

彭闹闹不怎么高兴地瞅着男人手里的烟,点吧点吧小脑瓜,担心:“你还好么”

话中有话,她从来都是很小心地提起他的从前。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也释怀了那些从前。

可喻兰洲却当听不懂,道了声:“可惜。”

他在雨中,跟她讲自己的病人:“发现的算早,位置也很好,当时我劝她保乳,挖掉一点就能做的很干净,不需要全切,这十来年□□重建技术开展得很快,之后应该能恢复到很不错的程度。可她听别人说切了干净,她没考虑到切了以后自己将要面对的,有些人,接受不了。我并不知道她的抑郁症加重,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状态不太好。她可能后悔了。”

小姑娘听着听着耷拉下脑袋,耳朵尖开始泛红,等他说完,轻轻道了声:“对不起。”

喻兰洲一顿,其实没在意这个。

“我向你道歉……郑重道歉!”圆脸小姑娘的后脑勺也是圆圆的可爱形状,羞愧的抬不起头,揪着伞把心情很复杂。

她怀疑了他,怀疑了会在下雨天为逝去的病人念悼词的他。

小姑娘陷入了我特么就是个大傻逼的自我唾弃中。

她的小伞歪了,雨打在肩头,男人伸手扶正,在那可爱的发旋上拍拍,彭闹闹感觉到了头顶的重量,缓缓仰起头,看向他。

她觉得自己好差劲,真的真的好差劲。

女孩的眼里漫上水泽,叫男人不知道怎么安慰,内天惹她生气了,她哭,今天他没惹她生气啊,怎么还哭?

眼儿那么大,哭起来威力是别人的好几倍。

喻主任无奈:“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以后少管我点。”

跟鬼似的去哪儿都能逮着……

“那不成!”谁知刚才还柔弱弱道着歉,被大度的喻主任感动到要哭要哭的小姑娘瞬间就厉害了,吸着鼻子板着小圆脸,仿佛自个是正义的化身。

喻主任边走边商量:“小宝也没人管,你管他切。”

小姑娘还是内句话:“不成!”

爬上车:“我就管你,我可会照顾人了!”

喻主任没点火,不错眼瞧着她,想起自个内天干的混蛋事,抿着唇不说了,兜里摸出发夹递给她。

小姑娘接了发夹,也乖了,不说话了,安安静静给自个系安全带。

一路从八宝山开回积水潭,彭小姑娘拉下镜子把发夹别在了头上。

两人在门口道别,小三花狂奔出来抱着好朋友的腿挠了挠,开始欢乐地踩她沾了水的鞋子,在彭闹闹心里这就算和喻兰洲正式和好了,也能光明正大玩喵喵了,嗷嗷嗷地和三花腻乎腻乎,看这人又在抽烟,兜里摸出颗橘子糖塞他手里,他不要,她就一颗颗摸出来,一颗颗往喻兰洲大衣口袋里塞,老妈子似的唠叨:“你别抽烟啦,抽烟不好,吃糖吧,我还有很多。”

喻兰洲嫌烦,单手把抱着猫的彭闹闹扔进家门,然后捞走自家三花,眼不见为净。

洗完澡出来,手机里有好友申请,头像是粉红色高跟鞋,不用想都知道是谁。通过了,没两秒,发过来的东西叫喻兰洲想把这人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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