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走马上任第一天嘛,保康也跟着,还有赫奕,容若和赫奕骑马保康坐在马车里三个人一起朝西山大营进发保康打开马车窗户一边听着街道上的各种喧闹声一边看有关于骁骑营的资料。

骁骑营这个军营名字,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向来都是精锐骑兵的代表。清朝八旗中设骁骑营,是类似明朝禁卫军的一个组成部分。兵员叫“马甲”,从满、蒙旗中每佐领中选拔二十人汉旗中每佐领中选拔四十二人,满、蒙、汉马甲共一万八千多人。

防务京城的六万大军里面,除了骁骑营其他营都是纯粹的满洲军队,唯有骁骑营是满汉蒙朝鲜多种族混合的大营除去管马匹的营,管粮草的营等等,只有五千兵员是真正的战斗力。

这五千人本应该是突围冲锋的时候最勇猛的将士它从建立起历经四朝也确实没有辜负自己的名声说一句战功赫赫不为过一直到现在因为各种原因交错整个八旗军颓败绿营军崛起骁骑营也空有一个名声。

保康好似看到英雄末路,美人白头,一时间心里感慨万千。

等他们到了骁骑营大营,面对出来迎接他们的人,保康笑着抬手打一个“阿弥陀佛”。

提前得知他们前来,拿出来最好的表现,还这个模样?

不说“站如松坐如钟走如风”,手里没有鸟枪,身上没有气势、眼里没有神采、中间那个,盔甲带子都系错了……尽管保康已经可以猜到,亲眼见到,还是……小小的惊讶。

“阿弥陀佛”。保康又打一声佛号。

众人:“……”

说实话,众人虽然知道快乐大师瑞亲王今儿到来,可都没当回事。

就是知道容若和赫奕一起前来,也没当回事。

容若还好一些,至少文武双全,赫奕那就是一个完全的“文人”。

众人都认为,就这样的三个人,也就是一个名头上的接管,实际上骁骑营的一切事务还在他们的手里。

保康轻轻摇头,直接进来大营,直接宣布圣旨,之前的总兵愿意留下就留下,不愿意留下给推荐去军营,步军营,键锐营……各个旗的参将、游击、都司……乃至伙房小兵也一样,去到其他地方待遇不变。

众人震惊、接着哗然。

容若大喝一声,将骁骑营的整改计划直接道出,简而言之,骁骑营不再是一个常规的军营,不光要整改,还要优胜劣汰,不养闲人。

乍然失去“职位”的将士们听了更为愤怒。

“瑞亲王要接管骁骑营,我们兄弟本来非常高兴,缘何瑞亲王一来就要取消兄弟们的安身之地?”

“我们骁骑营为了大清打过多少战役,瑞亲王你的作为皇上知道吗?”

“我不相信皇上这么无情。”

“……”

“……”

刀出鞘,在四月天上午的太阳底下闪着青色的寒光,然而保康只安静地听着,轻轻打一个佛号:“阿弥陀佛。”

浑厚的内力将这声“阿弥陀佛”传出去老远,每个人都感觉这声佛号响在自己的耳边,都感觉有火发不出,都被迫安静下来。

“诸位喜欢骁骑营,愿意留下来,快乐大师非常高兴。”

“骁骑营如今的现状,诸位都看在眼里,先辈们的荣光不复存在是事实。快乐大师要整改骁骑营,快乐大师希望,你们跟着快乐大师一起,积极地面对现实,积极地找出一条新出路。”

顿了顿,到底是不忍心。

“诸位在感情上一时无法接受,快乐大师非常理解。两个月,两个月的集中训练,是一个过渡,也是给诸位一个思考的时间。”

“朝廷要举办武举的消息,诸位已经知道。若有想参加的士兵,可来报名。快乐大师希望,骁骑营的每一位勇士,都是关内八旗子弟中的新型巴图鲁,巴克什,顺应时代发展变化的巴图鲁,巴克什。”

…………

众人听着奶气满满、稚气满满的孩童声音,实在是无法相信,三头身的孩子,缘何有这番魄力,就这样站在五千名愤怒到无法压制的将士们中间,面色平静安然,宝相庄严。

金刚经说:“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不惊、不怖、不畏,当知是人甚为稀有。”

稀有,不是没有。可谁有幸见过?谁没有亲眼见过,谁会真的相信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先觉者”“灵童”?

如果说快乐大师的出生,天然地代表了满蒙利益,那是他的出身和际遇如果说之前快乐大师之前做梦梦到先皇,知道了牛痘,那是他的福祉和慧根。

如果说快乐大师在皇上病重期间临危不乱,在皇上病好后失去垂手可得的太子之位宠辱不惊,那是他的心性纯良和无争。

那么现在那?

明明没有金刚怒目,也没有大哭大闹,只是平静地劝说他们,面对现实。

说实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骁骑营的底蕴在这里,它现在还没到烂到根的时候,这五千上过战场的人一起爆发出来的杀气和煞气,非常惊人。

可是快乐大师恍若未见,他看着他们的目光,带着期待和信任。嘴角微微上挑,眉眼带笑,他相信曾经纵横草原保家卫国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八旗子弟,骁骑营将士,一腔热血和孤胆还没有被关内的“花红柳绿宴浮桥”腐化殆尽。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大刀出鞘的五千将士中间。

容若发现骁骑营众人的犹豫之色,眼里带笑。

赫奕眼见瑞亲王小小年纪这般镇定,瞳孔一缩。

…………

保康感觉,他这真的没什么,比他前面几辈子经历的凶险差多了。类似后世处理失业下岗人员的问题一样,面对“愤怒”很正常,给他们找好了后路了,也说了光明前景了,除非是八头牛拉不回来的傻瓜,否则没人会对他怎么样。

就是真有,他也有自保之力。

保康很自信,保康真的觉得,这个类似“裁军”差点引发兵变的事儿不大。

其他人:“……”

快乐大师,我们服气!我们服气!

整改骁骑营的第一步,就这么完成了。

保康完成自己的“首秀”任务,欢欢喜喜地打道回府,一路上吃吃喝喝,走走逛逛,还去钮钴禄家看看他外婆……其他等着看他笑话,或者担心他表现,或者满心复杂地琢磨八旗子弟未来的人……都是凝眉沉思。

宫里的皇上听说了他儿子的表现,知道自己安排的人没有派上用场,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金刚经般若波罗蜜经,“佛告须菩提:如是如是,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不惊不怖不畏,当知是人甚为稀有。何以故?须菩提,如来说第一波罗蜜,即非第一波罗蜜,是名第一波罗蜜。”

难道他儿子真能明白什么是“见性成佛”?皇上觉得不可思议。

“梦幻空花,何劳把捉?”简单的一句话,难煞多少人?不但难煞了禅宗五祖弘忍的大弟子神秀,也难煞了北宋第一聪明人苏东坡,所以皇上怎么也不相信,他这吃喝玩乐、敲木鱼也能睡着的熊儿子,真能明白这般深奥的佛礼。

皇上满心惊奇,不管怎么说他儿子这番表现,很好,超过皇上预期的好。

皇上与有荣然,满腔为人父的骄傲和自豪。面对熊儿子买回来的街头小吃,吃得津津有味听着熊儿子显摆他外婆给他做的鞋子,更是捧场地夸夸。

“我们保康就是人见人爱。”

保康胸膛一挺:“保康最帅气最可爱。”

皇上牙酸:“嗯。最帅气。”

皇后咽下嘴里的野菜饼子,哈哈笑:“来额涅看看。”保康麻利地站到他额涅面前伸脚。

皇后看着这做工不甚精致,但是一看就知道是用了好一番心思做出来的僧鞋,眼睛湿润。

“是这个针线。”接着笑道:“额涅给保康做的衣服,也没见保康这般显摆。”

保康脑袋摇得好似拨浪鼓:“那个不一样,不一样。”

煞有介事的小样儿,皇上和皇后都乐呵。

“你还知道不一样?”皇上取笑熊儿子,“你的纳兰老师去了西山军营,你这里只有两个老师,下面汗阿玛给你再安排两个老师。”

“好。”

“清明节汗阿玛病了,说带你们去孝陵祭祀一直不成行,过几天就去。”

“好。”

皇后娘娘眼里带笑:“中午的时候你太子哥哥派人来找保康好像有事儿,保康有空找你太子哥哥问问。”

“好。”

皇上乐呵:“什么都说好?汗阿玛来猜一猜,保康今儿吃了几颗糖葫芦?”

保康只管眉飞色舞地笑。

保康回来的路上一口气吃了三颗糖葫芦,又玩了一路,在外祖家也是受尽一家宠爱特开心,此刻满心满眼都是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味儿,特好说话,听到他汗阿玛取笑他,只端得一派“大度”。

“保康吃了三颗。汗阿玛一颗,额涅一颗,保康一颗。”

亲亲汗阿玛:“……”

亲亲额涅:“……”

瞧瞧这胖嘟嘟的三头身摆出来的一副“风光霁月”……皇上瞪眼,皇后娘娘忍不住搂儿子到怀里,母子两个一起嘻嘻笑。

…………

人间四月天里,保康心情好,看什么都好,他好,感染力超强,本就因为他特开心的满宫人也都觉得自己今年四月“特好、特好”。

保康当天晚上没见到他太子哥哥,因为他在牡丹花丛中睡过去了。

第二天他完成自己的课业,慢腾腾地挪步来到无逸斋,太子还在上课,他就蹲在无逸斋前面的菜园子看辣椒苗儿,各色春天的青菜苗儿,看得入迷,又睡着了。

太子瞧着保康弟弟睡得这般香甜,当然不能喊醒他。

一直到出发去孝陵,兄弟几个才聚在一起好好聊一聊。

一辆大马车里,太子犹豫片刻,还是提出自己的问题:“孤仔细地了解山西省的改革情况,打算从长计议,先派巡按出巡地方,只是人选不定,你们可有推荐?”

哥哥弟弟们一起摇头。

他们认识的人,太子也都认识。他们只认识几个自己的亲人,哪有推荐给太子?

太子看向保康弟弟。

保康咽下嘴里的糖葫芦,小小的惊讶:“太子哥哥何不安排几位老师做巡按?”

太子:“……”

然而保康的话立马打开皇阿哥们的兴趣。大阿哥直接说道:“保康弟弟的提议非常好。太子殿下的几位老师都是能臣,都是清官,还都熟悉地方事务,也熟悉太子的目的,他们出去,最合适。”

胤祉随大流点头。胤祺也随大流,胤禛倒是有具体说法:“那位汤斌大人,很好,克己奉公,满家清廉,绝对不会被地方官收买。”

保康重重点脑袋,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三哥胤祉。

胤祉欢喜地接过去。

受到保康弟弟/哥哥的感染,他们兄弟现在都喜欢糖葫芦,一串大串的糖葫芦十二颗,正好够他们兄弟五个一人两颗,从小到大轮流吃正好。

太子呆呆地看着胤祉弟弟手里红艳艳的糖葫芦,又听着哥哥弟弟们趴在马车窗户口朝外看的议论声,恍然觉得,他就按照保康弟弟的提议给汗阿玛上折子,不管汗阿玛同意不同意,他也认同哥哥弟弟们的看法他的老师们最合适。

太子心里做了决定,心里的负担一下子轻了一半儿。

可是等马车到了孝陵,他就彻底笑不出来了。

保康一开始没发觉,他听着松涛阵阵,面对“先皇”的陵墓,看着孝陵牌楼旁立的一块石碑,石碑上汗阿玛的亲笔字,用满、汉两种文字高度褒扬“先皇”的辉煌成绩,最后刻有如下十五个字。

“皇考遗命,山陵不崇饰,不藏金玉宝器。”

保康小小的疑惑:“汗阿玛,先皇的陵墓,真的一切从简,没有陪葬金银珠宝吗?”

身在皇陵,即使知道这里是空的,皇上也面色沉重,听到熊儿子的问题,郑重地回答:“嗯。”

保康抬手打一个佛号,语气尊重:“阿弥陀佛。”

后世那位号称“东陵大盗”的孙殿英,因为在河北马兰峪大肆盗掘清东陵而闻名,却独独没有盗顺治皇帝的陵墓,这也是一场因果吧。

“汗阿玛,将来我们也给你一切从简。阿弥陀佛。”保康一脸肃穆,声音里难得的认真。

亲亲汗阿玛皇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而保康就是说真的。

本来陪葬品就只是安慰活着的人,大多与去世的人无关。与其将来被盗墓,尸骨零落成泥,不若什么也不陪葬。“先皇”这样最好。

…………

因为保康的“语出惊人”突兀的寂静中,时间也好像停止了一样。皇上慢悠悠地,慢动作转身,面对熊儿子真的不能再真的眼神儿,酝酿了所有的愤怒和咆哮,全憋回去。

熊儿子说真的,不是故意气他的。

皇上捂住胸口,身体摇摇欲坠。可他面对熊儿子难得一副“乖儿子”的姿态,他能怎么说?他能说,他就要很多陪葬品吗?他不能啊?他是一个简朴爱民的好皇帝。

大阿哥拉开架势要抱着保康弟弟跑,哪知道听到他汗阿玛仿若天外来音的一句:“好,就按照保康说得办。”

大阿哥怀疑人生。

然而他今天受到的打击非常大。

保康听到他汗阿玛答应了,乐得眉眼弯弯。

“额涅也是。”

“好。”

一个“好”字出口,皇上感觉那都不是他自己的声音,然而……

“汗阿玛,人都会去世吗?那将来胤禛也不要任何陪葬品。”胤禛的话音一落,胤祺立马跟着:“胤祺也不要。”

胤祉不舍得,满脸纠结:“胤祉要……最喜欢的几本书。”

保康严肃脸:“大哥?”

大阿哥偷偷瞄一眼汗阿玛,还真的认真思考:“……要那把最喜欢的火铳。”

皇上在一边听着,只有一个念头:列祖列宗在上,给他一个雷劈晕他吧。皇上感觉他实在受不住了,可是青天白日的,钦天监测出来的好日子,哪里来的打雷?咳咳,引雷人快乐大师的心情非常好。

于是皇上又听到熊儿子的声音:“保成哥哥,你那?”

太子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伤心:“我……我什么也不要,我想给皇额涅送几本自己的学习书。”

“阿弥陀佛。保成哥哥一定可以完成心愿。”

“嗯。一定可以。”

一时间,这一片空气里都带着悲伤,皇上陷入悲伤,保康感受到他汗阿玛和他太子哥哥的悲伤,默默念经。

皇上这次来孝陵祭拜,还有一个目的,最后一次检查他自己的地宫,准备送元后赫舍里皇后下葬。

悲伤蔓延开来,沉默也蔓延开来。保康陪着祭拜完先皇的两位皇后,用完晚膳散步的时候,气氛略为奇怪,哥哥弟弟们都瞅着他笑退开,最后只有他和太子两个人,太子突然转身对他说道:“保康弟弟,有额涅真好。”

保康一愣。

愣愣地看着他的太子哥哥。

太子的目光哀戚,望着眼前的一个小点儿,保康微微仰头一看,果然眼神涣散没有焦距。

保康抬手打一个佛礼:“阿弥陀佛。保成哥哥,每个人都有一位额涅。”

太子听了这话,受到安慰,却是一直忍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

“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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