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柔从来没有跟沈婷提过李安南的事情,以前没有,现在也不想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有些事情,即便是面对再亲近的人也是说不出口的,毕竟谁也不会想把过往的伤疤一遍又一遍地揭开。李安南的再次出现,让何雨柔原本已经归于平静的心又泛起了涟漪,她这才意识到,原来有些人、有些事是忘不了的,它们只是被记忆封存了而已。

不过何雨柔有一个人任何人都羡慕不来的特长,那就是她总是能很快地从低潮里走出来,不管是遇到怎样糟心的事儿,对她而言,也就是多吃几顿饭,多睡几次觉的事情。这没几天的功夫,她便又活蹦乱跳了起来,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沈婷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何雨柔前些天的情绪波动,因为这两天,她自己的那些事情就已经够她心烦意乱的了。就在前天,沈婷接到到家里打过来的电话,让她赶紧回南京一趟,说孙继平可能撑不了几天了。这个消息,对沈婷而言简直是晴天霹雳,她想不通一直都挺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说快要不行了呢。

“你爸他……”她妈沈云跟沈婷解释了起来,“他其实三年前就被查出是肺癌晚期了,怕你们当心,一直没告诉你们,这些年,他做过两次手术,也一直都有靠药物控制病情,前些日子,医生说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血管里了,已经没办法再动手术了……”

沈云在电话那头抽泣了两声,继续说道:“你回来一趟吧,他无儿无女的,你回来送送他吧。”

挂完电话,沈婷脑海里不自觉地回想着这些年跟孙继平的点点滴滴,他们之间虽然没有太多的交流,但其实沈婷知道孙继平是非常关心自己的,只是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接受对方对她的好,所以就一直假装看不见,好让自己心安理得而已。想到这里,沈婷突然就感到有些愧疚,她到底是以怎样行径敷衍了一颗对自己爱护有加的心呀。

怀着复杂的心情,沈婷跟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踏上了回去的路途。一路上,火车的轰鸣声让沈婷有些昏昏欲睡,她梦到了孙继平小时候给她做的红烧肉,五花肉连皮带肉切成肉块,在开水中焯一下淋出,锅底放油把肉块煎至金黄,再加入各种调味料,然后改小火闷熟。孙继平做的红烧肉,是沈婷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红烧肉了,就上一晚米饭,她一个人能把一盘子肉都给吃光。

火车一路颠簸到了南京,一下车,沈婷便径直赶去了医院。进了病房,见到孙继平的时候,他正闭着眼睛安静地在床上躺着。沈云轻轻地在孙继平的耳边告诉他沈婷回来了,此时的他,身体虚弱的就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微微睁开眼睛,对着床边的沈婷有气无力地咧了一下嘴,用极其微弱地声音说道:“来啦……”

沈婷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满面愁容地在孙继平身边坐了下来,这还是她这么些年来第一次主动地靠近了孙继平。

“别不开心……”孙继平费力地说道,“我这辈子啊,该享受的都已经享受过了,爱过,也被爱过,挺好的……”

说完,孙继平转脸看了眼站在一边的沈云,对着她笑了笑,然后便闭上眼睛,他实在是没有任何气力再多说一句话了。

病床上的孙继平比沈婷预想到的状态还要差,整个人瘦到皮包骨头,脸色暗黄至没有一丝血色。白日里他也吃不进任何东西,甚至连偶尔的翻身也是极其勉强的,更别说起身上厕所了,只能放个屎尿盆在床上解决了。一个原本铁骨铮铮的壮汉,就这么被病魔折磨的不成人样,沈婷想象不出来,这么些年,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没两天的时间,孙继平的情况越发地严重了起来,到最后就连点滴也输不进了,无奈之下,医生只能给拔了针管,至少让他在走之前不要太受罪。

一群人围在孙继平的病床前,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亲人离开,那种无力感实在是太过于心痛。眼前的孙继平,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不自觉地长大了嘴巴,喘着粗气,胸脯也大幅度第上下起伏了起来,鼻腔里也时不时地发出些许轰鸣声。此时的他,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好像在告诉着大家他现在是多么得痛苦。一阵气喘如牛之后,孙继平面红如妆,一下子出了好些汗来,浸透了身下的床单和枕巾,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人便没有了任何动静,他就这么在一屋子的亲人面前离开了人世。

最先没忍住哭出来的是孙继平的弟弟,他比孙继平整整小了15岁,平日里也属他俩走得最近。二十年前,在那个大家都穷的揭不开锅的年代里,孙继平为了能让自己的弟弟上学,自己考上了大学也没有去报道,早早地出去打工,挣钱养家,就连后来他弟弟娶老婆,那彩礼钱也是孙继平一点一点省吃节用节省出来的。可以说,没有孙继平就没有他弟弟的今天,长兄如父,这是对他们俩关系最好的诠释。

亲眼看着亲人在自己的面前死去,这是何等残忍的现实,如若不是亲生经历,真的很难体会到那种刻骨铭心的伤痛,沈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眼泪刷的一下子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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