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翎问道,“祖母当时看到了什么?还记得吗?”

薛老太太感慨道,“自然记得,人的回忆很奇怪,那些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因为一些原因,被深埋在心底,平日里全然想不起来,可是,即便记不得,那段记忆依旧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的。”

薛翎想起来自己看到的景象,也是如此。

薛老太太回忆起过去,“你祖父过世之后,我一直郁郁寡欢的,就是那一次,在那个幻影香看到了一些事情,我才彻底的振作起来。”

薛翎静静的听着,不敢去打断薛老太太的回忆。

薛老太太情绪有些许的低落,说到这里,停了些许,才继续开口。

因为想起往事,眼神也变得弥漫起来,“那时,战事纷扰,他主动请缨前往阵地,我怪他不事先同我说,和他冷战了很久,一直到了临行前夕。”

薛翎只当祖母和祖父鹣鲽情深,却不想也有这样的一段回忆,不过祖父这一次去了,回来的便只剩下一捧枯骨,后来祖母想起两人最后的回忆,只怕也是悔不当初吧。

薛翎伸出手,握住了薛老太太的手,“祖母。”

薛老太太笑了笑,“傻丫头,难过也好,不舍也罢,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再说,人生有时候也要看开一点,有时候你觉得给你最大痛苦的事情,过几年,再回头看,并不算什么,因为,或许还有更痛苦的事情等着你。”

薛老太太说这句话,是带着笑容说的,语气也是调侃一般,可是薛翎依旧听出了这笑容背后的无奈。

中年丧夫,老来丧子。

从前的那些悲伤便真的不算什么了。

薛老太太已经继续说道,“那一日,我其实是不舍的,他也是,我们都喝得有些醉了,我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说他早已经猜测到此行只怕是一去不复返,但是身为巫主,却没有后退选择的余地,欠我的只能来世再还了。他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全是歉意。”

薛老太太闭上眼睛,耳畔那个声音依旧清晰,这声音早已经刻入她的骨髓,每日里都要回忆几遍,再难忘记。

那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此一去,不复返,欠你的只能来世再报了,寄远已经长成,无论是巫术还是品性皆是上乘,把薛家交给他,我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咱们青梅竹马,自小相识,比起旁人多了十几年的情分,可是若要往后余生来交换,我却是不情愿的,巫之一字,伴之一生,有时候想一想,是幸也是不幸。能够预感自己的结局,却改变不了已定的命运,并不是一件好事。若有来生,只盼能与你再续前缘,到那时候,便将此生亏欠你的尽数补偿吧。”

提起过往,薛老太太几度哽咽,一滴浑浊的泪水自左眼滑落。

停了片刻,才继续说。

薛老太太沉默了许久,摇了摇头,“谁要他还啊,他一去不复返,做了英雄,流传千古,备受推崇,却留下这一堆烂摊子给我,一转眼已经几十年了,他两眼一闭,一了百了,而我独撑着这个家,至今无法解脱。”

薛老太太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这一番说完,再一次把薛翎揽进怀中。

“那支撑着祖母熬过来的是什么?”薛翎轻声问道。

薛老太太笑了一下,“我记得他还说过,他一生,最引以为傲的不是成为薛家的家主,也不是成为江陵的巫主,而是青梅竹马,两心相知,夫妇和睦,他最遗憾的是,时光终究太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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