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步棠再也克制不住,不顾奶娘的阻拦,扑过来抓着他的手臂就是一口,一双眼睛血红如狼狗。小崽子这一口咬得深,步桓下意识就要将这孩子掀开,然后他发现这孩子满目血红带着泪光。
丫鬟们担心他会伤了这孩子,扑上来想将她扯开,其中一个叫芍药的还在劝,“少爷,您忘了姑娘进宫前的叮嘱了吗?”
另一个早就满面泪痕。
奶娘扑跪在他脚下,说小少爷年幼不懂事,冲撞之处望世子海涵。可步桓看得清楚,她口中说着求饶的话,眼里的神色和那两个丫鬟也差不离了。
主仆四人,都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步棠听了芍药那话,仿佛清醒了些,松了口,眼泪却哗啦流了下来。仿佛不甘心在他跟前示弱,立马抬手擦掉。
步桓皱着眉头,这才发现他身边那两个丫鬟似乎有点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两人是步鸢的贴身大丫头。宫里那样的地方,身边没个心腹怎么行?步鸢若是自愿进宫,干嘛还要把身边最得力的人留下?侯府难道还缺这几个使役?
他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问比较稳重的芍药,“说,你家姑娘到底因何入宫?”
芍药闻言有些惊异,步棠已怒道:“你还敢问,你这个伪君子,狼心狗肺。怪不得呢,你一个堂堂侯府世子爷,怎么就突然想起我们这一脉偏支,还纡尊降贵的登门拜访,却原来是别有居心!你自己的亲妹妹不知廉耻跟人私奔了,见我姐姐生得貌美,就拿她做你平步青云的踏脚石。亏得我姐姐还说你是个好人,教导我以后长大后一定要报恩,呸!”
步棠一口唾沫直接吐他身上,稚嫩的脸蛋因怒火而烧得通红,“报什么恩?报你们一家子拿她当丫鬟使的恩?还是拿我威胁她,逼她进宫,推她入火坑的恩?你们武阳侯府没一个好东西,你把姐姐还给我,还给我--”
他又扑了过来,这次没人拦她。
两个丫鬟都在哭,奶娘伏在地上,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步桓脑子嗡的炸了,步棠对着他又打又咬,他却感觉不到疼,只觉得浑身发冷。
怪不得步棠满心仇恨,怪不得祖母闪烁其词,怪不得母亲支支吾吾,怪不得父亲欲言又止。
这一切他羞于在帝王跟前提起,却又不得不说。
他省去了妹妹私奔那段,其他基本都说了,言辞还算委婉,但依旧改不了步老夫人对步鸢威逼利诱的事实。秦止当即冷笑一声,“怪不得你们武阳侯府日渐衰落,却都是败在这群阴毒妇人手中。”
本来这事儿到此为止就算揭过。
步老夫人势利,步桓却是实打实的将才功臣,秦止没当场发作,也就不会再秋后算账。
偏偏就有个不识好歹的苏沉央,居然敢跑到他跟前来求娶。
真是胆大包天。
侄儿死的时候,步鸢哭得伤心欲绝,瞧着倒真是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后来有一个殉情的淑妃做对比,步鸢那几滴泪就不值钱了。可是这个苏沉央--
兄妹之情么?
“先帝大丧,全国禁婚丧嫁娶,不可有丝竹饮乐之声。你表哥却在这时入宫求娶,乃是对先帝的大不敬,按律当斩。”
步鸢脸色陡变。
秦止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你又是先帝嫔妃,他如此行事分明就是陷你于不义,让你成为众矢之的,想来也没怎么把你们这段‘兄妹之情’放心上。此等大逆不道,狼心狗肺之徒,也不配恬居朝堂,享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朕这就下旨,抄没苏家--”
“陛下!”
步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一跪,她心中就是一凉,求情的话尚在嘴边就被迫咽了回去。
她如今不过就是一个宫女,有什么立场和资格替表哥求情?况且如果秦止真的要问罪苏家,何须提前告知于她?
不过就是炸她而已。
先前自己那一番说辞,他终是没有全然相信。而自己这番态度,更是坐实了‘欺君之罪’。
步鸢浑身发冷,脸色惨白。
什么见色起意,全都是鬼扯。
她只看到了帝王之心。
她的沉默让秦止目光再次转冷。
“这番作态,是为何?”
步鸢无言以对。
秦止眼中划过一丝恼怒。
“说话!”
步鸢双肩一抖,满脑子都充斥着恐慌和畏惧。
她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和渺小,这座宫廷果然还是充满着看不见的危险和杀机。只是从前她被保护得太好,未曾有如此深刻的体会罢了。没了叶贵妃她们护着,她真的,什么都不是。
步鸢忽然很委屈。
既然得罪了皇帝,何妨死个明白?
她抬起头来,问道:“先帝既已恩赦后宫,陛下为何要单独留下我?”
秦止一怔。
她眼眶通红,含着泪光,满是控诉和委屈,甚至都忘记了尊卑。
她知道自己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样子最是迷人所以故意流露出这般弱态么?步鸢不知道,从昨天接到帝王口谕便盘亘心头的抑郁瞬间爆发,她道:“我只是一个弱女子,身不由己入得宫来只求安稳度日,自问不曾有过行差踏错。陛下纵要惩处,总要给个罪名。何苦这般…”
这般欺负人。
步鸢低下头去,眼泪吧嗒落了下来。
“表哥只是可怜我,怕我一个人深宫难度,冒犯先帝,因我而起,我愿以死谢罪,只求陛下开恩,放过苏家。”
她已经想明白了。
她如今是武阳侯府嫡女,就算犯了什么错也连累不到弟弟。而步桓是秦止的左膀右臂,秦止不至于一登基就拿心腹开刀,否则必寒武将之心。大不了就是死她一个罢了。
她抱了必死的决心,反倒是轻松了。
秦止脸色却难看得很。
不乐意在宫里伺候他,却愿意为苏沉央以命相搏,还敢说没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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