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虞没看出他的心思,但他幼时骂过的姜乔看了出来,寻他道:“你看我长姐簪那支玉兰簪可好看?”
他点头。
“我拿来送你,你只要装作是我长姐送你的即可。”姜乔道。
这正合章霖心意,他一口应下。
纨绔起哄道:“章兄,你说姜小姐都将簪子送你了,你就没回人家点什么?”
晏城从石子路过来,冷冷看着倚在假山石上的章霖,突然一脚踹了过去。
章霖被踹飞了几步远,玉簪脱手,甩在半空中。晏城脚尖踩力跃上前接住。
几个纨绔蜂拥上去,对着晏城一顿揍,拳头哐哐雨点般砸下去。
晏城两只手护住簪子,没有护自己,也没有反击。
他们不配拥有她的东西,肮脏的嘴也不配谈论她。
他瞳色一片漆黑。
这些人在他心中,已经是死物了。
章霖十岁的弟弟跑来,看见自己哥哥从地上爬起来揍对着假山站着的男子。
晏楚嘴里骂骂咧咧:“我没来找你麻烦就算不错,你还敢送上门来。”
章霖也一头火气,一拳打在他脸上:“簪子拿出来。”
晏楚反应过来,惊讶道:“不是,九弟,你这低贱的出身,难不成还暗中觊觎人姜小姐?”
几个纨绔闻言哈哈大笑。
章霖更为光火,去扳他的手。
晏城垂眸毫无波澜的眼猝然抬起,雾沉沉地直盯着章霖。
章霖对上他深渊一样的眼,竟不禁胆颤心惊。
下一刻他为自己被这个低贱的皇子所震慑而恼怒,更加用力地去扳晏城的掌心。
晏城本是不想在她及笄礼时发火的。
他忍了许久,心里的火气烧成了岩浆,一层一层烧到他全身,他拿石头划伤了手臂,依旧无法压下他的怒气。
耳朵里还不断灌进污言秽语,他再难以忍受,一脚踹翻了那个男子。
现在,这个人还试图抢他的玉簪。
皇帝一辈子都糊涂,但他说对了一件事。
卧床之侧,他容不得他人酣睡。
他爱姜虞,想看她眼里心底只有他一人。他容不得别人来窥探。
晏城弯唇,勾起一个残忍的笑。
下一刻,章霖被他一脚踹倒在地。他踩上他的胸口,反复用力地碾。
章霖不断挣扎,却被他死死踩着,根本站不起来。
章霖的弟弟看得惊呆了,哭哭啼啼地冲上去撞他后背,其他几个纨绔回过神,纷纷去扯开他。
但晏城脚像在地上扎了根,他们几人合力也拿他没办法。
章霖的弟弟后退几步,尖叫着冲上去,用自己所有力量撞开他。
晏城往脚踝看了一眼,一颗不起眼的石子正疾疾飞向他。
若当真撞上他的脚踝,只怕这只腿就废了。
他似有若无的笑了一下。
皇帝未免太心急。他想毁了姜虞的及笄,那他宁愿自伤。
借着章霖弟弟冲过来的力,他往前一扑,栽进了湖中。
湖水冰冷刺骨,他运功压住寒气,往岸边游。
晏楚喊:“拿竿子来,让他多泡会儿。”
另一头,姜虞礼成。
一个太监走进来,在皇帝耳边耳语了几句。皇帝面色一冷,甩袖往外去。
姜虞隐隐有不好的猜想,提裙跟了上去。
眼看皇帝往湖边那条路去,她心里不安的想法越来越甚,她加快了步伐,甚至超过了皇帝,尽她所有力量往湖边跑。
步摇随她越发快的步伐撞得叮叮咚咚响。
她尽力压住心头的慌乱。
不该是这个时候,晏城是在皇宫中落湖的。
但看见湖边围着的人时,她心头哐当一声响。
她拨开人群。
晏城泡在湖水中,一边划开水往岸边游,一边被用竹竿推向湖中间。
倘若晏城握住竹竿,他们便将这跟竹竿丢弃,湖心已有好几跟被丢弃的竹竿。
四周的人都在看笑话,好似晏城是被戏耍的猴儿,供他们观赏。
姜虞用了狠力,抢了晏楚手上的竹竿,晏楚一时不察,竟真脱手让她拿了去。
姜虞将竹竿伸向晏城,抹了一把眼尾的泪,强压住心头的愤怒和难过,对晏城喊:“你抓住,我拉你起来。”
这点冻水对晏城来讲并不算什么,他从小摸打滚爬,接受的训练比这狠的多了去。
这些都是幼稚的把戏,入不得他的眼。
但他看不得姜虞的泪。
他拉住姜虞的竹竿,怕她拉着累,只将手搭了上去,尽力往她那边游去。
章霖面色复杂地看着姜虞,犹豫了很久,拿着竹竿走上前,打算帮她。
姜虞看着走过来的章霖,杏眼微红,推开他的竹竿,凶巴巴地斥他:“你走开。”
晏城原本还介怀发簪的事,见章霖吃了个憋,他瞬间心情大好,在水里蹬出几朵大水花。
这发簪,必定是他偷来捡来的。
他还有姜虞赠的小香囊呢,贴身配饰。
待晏城游回岸,姜虞拉了他一把。
一触到他的手,就是锥心刺骨的寒意。
晏城看见她瞳孔细微地一缩,想收回自己的手,却被她一把握紧。
“我手太冷。”晏城想抽回。
“给你暖暖。”姜虞挤出一个笑。
她心里还难受着,晏城手这么冰,在水中待那么该多难熬啊。
晏城深深看了她一眼,收回了自己的手。
四周许多人看着热闹,晏城早就练成了无所谓的厚脸皮。
人从前于他只有活人死人的区别,如今于他只有姜虞与他人的区别。
但当其他人将复杂难言的目光放在姜虞身上,而姜虞一副无所知的模样看着自己时,他忽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羞惭。
她是皑皑雪山上最纯净地一柸雪,他确实最污浊肮脏之地的泥。
他配不上这样好的姑娘。
他冷了脸,寒着声音,将自己踩进更深的泥中,来维护自己心爱的姑娘的名声,他露出反感的神色,声音里满是不耐烦:“我让你救我了?”
姜虞怔怔看着他,茫然又无所适从。
他压住心底细细密密的抽疼,继续做一个恩将仇报的小人:“今日你们姜家带给我的耻辱,来日我都会加倍奉还。”
这样,就再无人能猜到他对姜虞怀揣着不可言说的感情,她还是皑皑雪山最不可攀的一柸雪,是善心好意的姑娘,而他是一滩烂泥,还不知好歹。
“你离我远点。”晏城色厉内荏地吼她。
姜虞抿了抿嘴唇,不知他为何生气,但外头天寒地冻,必将要伤寒。
她听话地往后退了几步,垂头看自己的脚尖,小声道:“你去屋中烤烤火,莫要落下病根了。”
她耷拉着脑袋耸着眉眼,如月般皎洁的人好似让乌云掩住了柔和的光,暗淡又静默。
晏城想将她拢入怀中,哪怕装疯卖傻,也要竭力哄她笑出来。
但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章霖看不过眼,气得跳脚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没见过你这样恩将仇报的!”
皇帝在一边笑呵呵看着这闹剧,晏城走到他身边,用极低的声音问他:“尽兴吗?”
皇帝笑了:“做得很好。”
晏城捏紧了拳,藏住眼中汹涌澎湃的杀意。
他没能力给她最好的一切。
他迫切想要变得强大,强到无人可撼动,他就不得不用最快的方法,将皇帝取而代之。
比起逼宫反叛,拿到诏书名正言顺登上皇位是最简单的。
他只需要取得皇帝的信任,再毒死他即可。
姜虞在原地看着掌心横七竖八的纹路。
晏城不是前世的晏城,他会凶她,也不耐烦她。
但前世的晏城太好,哪怕这一世的晏城偶尔混账一下,她也还是有许多温柔的爱意去包容他。
但姜虞没想到,他说的“今日你们姜家带给我的耻辱,来日我都会加倍奉还”不是气头上口不择言,而是实实在在的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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