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子国是七国中最重学识的地方。那里不以出身、贫富、地位等论高低,学识为最。谈子是已故的大儒,辞世后天子改国号为谈子。谈子是除了夫子以外我最敬仰的人。”
黑子瘦弱的手臂却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量,他洗的比我快多了,也知道皂荚怎么打才洗的更干净。
“所以你想成为谈子那样的人?”
“你不笑我吗?”
“为什么要笑你?”
“毕竟,听起来太自不量力了。”
“这有什么。说不定你日后也能成为像那个谈子一样厉害的人。”
黑子愉悦的笑了。
“不过原来国家的名字是这个由来,谈子国的天子可真大方,也不怕抢了自己的风头”
“大概是因为天子是女子吧。”
黑子仔细思考我的问题,笑着说。
“你说女子?”
“谈子国和阿兰氏毗邻。阿兰氏以男人为尊,谈子国恰好相反,可举凡真正有学识的男子皆受到尊重,也可以说谈子国男女平等。”黑子洗好了,开始拧水,衣服太长,我捋起袖子,攥住另一头,两人配合还算默契。
“那里的户籍好办吗?”如果不是因为户籍,我早就跑路了,不会在这里当什么奴隶。来之前我想都没想过会遇到这样荒谬的事。有时候我感谢自己对困难的神经大条,不然早就怄死了。
黑子一眼看穿我的心思,他一直对我很同情。
“哪个地方都不会不要人户籍的。黑户就是奴隶的象征,连大户人家的丫鬟小厮都不如。”
见我丧着一张脸,黑子安慰说,“不过不管在哪个地方,银子永远是最好使的。只要你不想入户官家小姐,富商贵女,找一个平民百姓家生女的身份,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有一个二叔就在衙门当差,我和他求情他也许会通融通融。”
我非但不高兴,反而忧虑。
“算了吧,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其实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不过黑子的二叔是铜雀镇赫赫有名的人物,不敢劳烦。这个有名不是因为案子办的好、才华好、人品好、或长相好,而是好赌好色成性。还最爱占小便宜。他生着一张猥琐的麻子脸,所谓麻子脸少有,猥琐麻子脸更少有,他二叔是个难得的“人才”,自家讨的丑媳妇儿都受不了他的混账,卷了家产和一个豆腐坊的老光棍儿跑了,至今没有找回来。媳妇儿一跑,他更加无法无天,整日沉迷酒色,差事从来办的马马虎虎。亏得铜雀镇虽穷了些,也没什么刁民,百姓安居乐业,没出过大事,用不了他到处奔波,他每月拿的俸禄头半个月就花光,剩余的全靠偷奸耍滑得来。
“你能有什么办法?”黑子冷了脸。
“你那个二叔才不会帮你,更不会帮我。”我也说他。
“这事儿先交给我,你千万别去见他!他连寡妇都敢染指,别说对你!”黑子紧张的说。
“我也得出的去啊。”我苦笑,动了动脚上的铁链。
逃了三次后,柳氏就给我换了一个铁链子,锁上的钥匙被她藏起来了。我最近在想办法偷出来,逃跑之所以失败,很大原因也是这个铁链子太招摇了。
黑子以为揭了我的伤疤,一脸歉意,他把衣服放在盆里,很慎重的朝我作揖赔礼。
他虽没有正经上过学,可却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少年。是铜雀镇唯一一个把我当人看的人。
“明天我要去带柳氏的二女儿摘柿子,柳氏不跟着,你说我这次要是跑了,被抓回来她会不会打死我?”
黑子脸一下子白了。“你疯了!上次就被打个半死!你真不要命了!”
“就是想活才要跑。”我平静的说。现在的生活人不人鬼不鬼。黑暗不见天日。我每天起早贪黑,一睁眼就是做不完的活,我真的要疯了。
我和黑子一起抬木盆,跑回家晾衣服。其他人都睡着,连灯都灭了。
“你不能冲动。”黑子还在想这个问题,“你再等等,我心里有打算了,不过没有确定之前,我不能告诉你。”
我胡乱点了点头,其实心里没抱什么希望。黑子不比我好过,他又能帮我什么?不过帮我偷偷洗个衣服,搬个重东西,偶尔和他聊聊天发泄一下,我已经很感激了。
我把柴房收拾的还算干净,柳氏拿破衣服给我缝了一个拼接被子,里面塞的是麦秸,一点儿都不暖和,我常常被冻醒,只能穿着所有衣服睡觉。这里又冷又黑,任何烧银子的东西柳氏都吝啬给我,包括一根蜡烛。来到这里后,我的视力倒是越来越好了,尤其是晚上,看东西更清楚。
我心里是说不出的心酸。
只有在做了一天活,疲惫的瘫软在地上时,我才会想家。
是的,我睡在地上,柳氏家没有多余的床,地上铺着干草,一个火星子都能把我瞬间困在柴房里烧成灰。
我的家族有点特殊,和俗世从不怎么挂钩,我也很少体会到家庭温暖。因为我的身份有些尴尬,我是个私生女。所以爸爸不怎么喜欢我,妈妈在我十岁时得了癌症,拒绝求助绿家,只把我送到爸爸那里。爸爸不想要我,爷爷见我体内留着绿家的血,就做主把我养在身边。我从小就早熟,不爱说话,见到爷爷的时候,我以为他会疼我,可渐渐的就明白了,我就是表姐的替身。
表姐是爷爷最喜欢的后辈,舍不得她受苦,家族分配给她的历练任务,但凡致命的,全部由我来完成,任务成果都算在表姐头上。这次当然也是。
十七岁历练任务也是挑选下一任族长的手段,我现在来到的世界,就是族长选拔的最艰难的任务之一,据说要历经人生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如果我还能回去,就会给表姐的履历增添浓墨重彩的一笔,她完全有资格继任绿家族长了。
我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表姐,我已经死了很多次了,虽然大部分我遇到生死危险也是因为她。爷爷当初提到的时候,我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
表姐是家族里唯一一个愿意与我亲近的人。我有点没出息的想她了,其实我说黑子心软狠不了心,我和他也没有什么区别。明知道表姐对我好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我好用又听话,我还是不想反抗。可我和黑子的兄友弟恭不一样,我只是无所谓。我想念我的大床了,绿家不给我什么感情,可在物质上从不亏待我,我想念我在翡翠街的房子,我一早就有了自己的房产,家族内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偶尔会去那儿住。我在棕红色的门上挂了一个十分漂亮的草圈,用云松、阿拉伯婆婆纳和荆棘草编织而成,推门进去就能看到一张长桌,上面摆着很多盆栽,还有一篮子的干果零食。我还拥有一个酒窖,存放的都是果酒。绿家不禁酒,我想喝多少就能喝多少。我最喜欢喝梅子酒。
我的小窝几乎都被绿植覆盖,家具也都是天然木头,也许我的确是绿家人,绿家人都喜欢绿色,恨不得把全世界的绿都带回家。我脑海里不断思念我那个开放式厨房和汤锅,一边进入梦乡,月光照在我脸上,也许是心理作用我终于暖和了一些,还有了饱腹感。
然后我就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我死去的妈妈。从我记事以来,就知道她的心思全花在了纠缠爸爸身上。她和爸爸是一次意外生下的我,确切的说是妈妈主动算计的,她趁爸爸做任务受伤时下了药,然后有了我。她后来才发现爸爸与众不同,和她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同,对爸爸越来越痴迷,直到她发现了绿家的秘密,想要借此威胁爸爸,爸爸冷漠的把她丢出去了。之后绿家来人把妈妈关了起来,那一段日子她已经发疯,清醒的时刻很少,死前那一刻应该清醒了,因为她清楚的叫出了我的名字。那一刻她终于把目光专注在她的女儿身上,她向我道歉,说爱我,对不起我,之后的一切已经说过了,她是得癌症死的。这年头诊断书什么都可以伪造,我只参加了她的葬礼,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死的。
妈妈端着早餐叫我起床。
她低下头要亲吻我的脸颊,我一脸惊诧的看着她,然后肚子上被踹了一脚,我瞬间醒来。
柳氏的脸出现在面前,她一边给哭闹的儿子喂奶,一边又要踢我起床。
“作死,还要让我来叫你,早饭到现在都没做好,是不是嫌皮痒了?”
我不吭声,即便我现在能听能说,也懒得和他们一家人说话。
我打水洗了脸,条件有限,奴隶连刷牙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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