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有歉意地,默默摇了摇头。

带窗的治疗室里躺着一个老婆婆,看样子是要拔牙,刚打完一针麻醉。等起效的时间里江岸走出治疗室,拿起桌上的琥珀色办公杯,下颌微仰喝水润喉。

“江医生……”

挑在这时候搭话实在不好,即是工作时间闲扯,给人捣乱,气氛也不对,迟了,感觉莫名其妙的。

但白散左等右等,想来想去,心里憋不住,总有个结杵着,做什么一不留神便分了神。

江岸侧身站在一盆叶子肥硕的绿植边,弯曲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修长,被薄薄的布料裹住,并不像白散那么怕冷,一定要穿得厚厚实实才敢出门。他闻言放下办公杯,手指轻轻挑了下绿叶。

“坐。”

只这一字,白散闹了个大红脸,连连退后,紧张得差点被自己绊倒,跌在沙发上。

又不是小学生,对面的也并非老师,说个话用得立起来直挺挺的么,要不要再打个报告敬个礼?

他在心里嫌弃着自己,慢吞吞坐到那个倒霉的沙发上,揣在衣袋里的手指攥得用力。

“那个人……不好。”白散费了半天劲挤出几个字,之后,咬着舌尖,没了音。

话音一落,他便后悔了。

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在背后议论人的是非,也不好。

江岸仿佛根本没意识到,一手托着深绿叶片,一手夹着微湿的纸巾擦拭细小灰尘。

他嗯了下,告诉他,“我在听。”

并不是表达喜恶,以及观点的话,白散却好像被鼓励到,视线移开光秃秃的地板,江岸皮鞋前端有道狭长的褶,干净而泛微光,像以放松姿态坐下时,双腿交叠压出来的。他的生活似乎很充实,随时准备前往正式与半正式场合,商务谈判或者出席宴会。

不像自己。

白散垂头丧气地想,抿了抿微涩的唇,瞄了眼时间和治疗室里的护士,他揪着手指,皱起脸回忆着。

“……今天是我第二次见到他,第一次是上周三看完牙,我回家时在楼下撞见找不到口腔科的他,然后给带了路,因为我们都喜欢玩战场,觉得很巧,就约好今天一起来看牙。我当时完全不知道他会是这样的人。”

白散从头说起,很细,甚至是多余的。

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要讲这些,在发现到这点时,转念间他找到了理由,或许心里还是有些郁闷,不吐不快。有人听着,自然情不自禁说出来了,很正常。

当时的白散还没有意识到。

江岸一直轮廓清晰地站立在他清醒而迷惘的精神中央。

有时候是深海灯塔的光,有时候是焚烧月亮的火。

江岸时不时侧目注视他,透过眼神示意继续,每一个字都听在耳里。

有片叶子在江岸手指松开后晃了晃,笨拙地撞到墙上,在这场还没结束的深冬里,白散望见了尔后第一眼春色。

可他目光躲闪,抠着手指,心想的是,江岸不是很仔细地在擦叶子。

但是有认真听他说。

“那人的行为和有些话,我觉得不太好,”白散讲到这里支支吾吾,声音很小,“他偷拍女生腿.间的视频,虽然有衣服遮挡,他还说都是那个女生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想勾引人。”

安静半晌,白散抬眼瞅了瞅江岸,一秒垂下头,鼓着脸,像个小无赖,“我说不过他,又打不过他,只好上牙咬了。”

江岸点点头,纸巾揉成团,呈现一条完美的抛物线掉进纸篓,他忽然问:“方才动手,值得吗?”

值得。

特别值得。

他就是想揍常发。

白散气呼呼,脱口而出前一秒,见江岸面色淡然,眼帘微阖看着他。

只是对视时,仿佛有月光坠落阒暗海面,也见海面细拾浮摇月光。

他睁大了眼,到嘴边的话急急拐弯,生怕晚一秒,飞快落下。

“不值得!”

“那你再说说,为什么觉得不值得。”江岸唇角微抬,硬朗五官瞬间和缓,看起来很愉悦。

白散懵了,憋得后背爬满密密麻麻的薄汗,白皙指间都浮起层浅红色,还是一个字挤不出。

——色迷心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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