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弟子,自然要舍命陪师父。”阿惜毫不以为耻,神情有一种天真的孩子气,却又舒缓从容。

云挽轻轻一笑,笑完,忽然侧头看向他。

只见月光的清辉洒在他的半边侧脸上,他的双眼被一层白绫蒙上,只露出笔挺的鼻梁,温柔的唇瓣,纤细的下巴。

明明还只是一个柔弱纤秀,未及弱冠的少年,却让人情不自禁地忽略他的年龄,仿若任何世事,全都在他的微笑之间。

云挽回过头,淡淡道:“以前,我和我师父也会来这里喝酒。”

阿惜微微侧头,“你师父?”

云挽点点头,“恩,我师父他老人家,名讳未生人。”

“从小便是师父养育我,教我读书识字,教我阴阳道术。这酒,还是师父教会我喝的。”

“你师父误人子弟,现在你便来误我。”阿惜笑笑。

他的语气很奇怪,并不称未生人为“师祖”,反而称他为“你师父”,可云挽却并无察觉。

她没有反驳,只是抬起眼,淡笑道:“那个时候,我看你天资聪颖,想着你就算不靠着我,自己也定能成为栋梁。这样,我对于‘误人子弟’的负罪感还能减轻一些。”

“你师父也是这样教你的吗?”

云挽这回没有笑,她静静地注视夜空。半响,低低地说道:“不是,师父对我,不是误人子弟。”是恩重如山。

“对于我来说,师父亦父亦兄,亦师亦友。”

“亦父亦兄,亦师亦友。”阿惜脸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你对他的评价倒是很高。”

明月和星光,给他的脸镀上一层薄薄的冷色。

云挽涩然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而后道:“但十九年前的今天,师父离开了梨尘宗。”

云挽记得很清楚,师父失踪的前一天,将五岁的她叫入书室。

“挽儿,师父把宗主之位传给你……”

“师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那个时候,云挽还不知道,他已经打算离开梨尘宗,离开他们。

未生人蹲下身子,轻轻抚摸她的头,“不是,只是师父要去完成一些该完成的事了。”

“师父,挽儿可以跟你一起去!”

“不,挽儿,你认真听师父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有的人有得选,有的人没得选。宿命到头,坦然接受就好,师父如此,挽儿亦是如此。”

“我把梨尘宗交给你,不望你能将其发扬光大,只望你能保护全宗上下平平安安。”

“以后,师父也不能再保护你,今后的路,要你自己去完成。”他说完,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云挽当时太小,并不理解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只记得当时他说这些话时的表情很奇怪。有些无奈,又十分坦然。

之后,年仅五岁的云挽,就成了梨尘宗新一任宗主。

云挽知道,只有自己变得更加强,才能保护云州的百姓,才能保护梨尘宗上下几百名宗人和弟子。

因此,她拼命修习阴阳道术,喜怒渐渐不形于色。只因为师父留给她的那句“只望你能保护全宗上下平平安安”。

她想,倘若有一天,师父回来,看到这样的梨尘宗,看到这样的她,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离开梨尘宗?”阿惜沉默听完,忽然问。

“想过,也找过。”云挽淡淡回答。

她这个语气,就算什么都不说,也知道了结果。

阿惜脸上音容未变,“也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吗?”

云挽一怔,摇头,“没有。”

未生人就如在人间蒸发,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这么多年,云挽曾无数次私自出宗,被罚禁闭,都是为了打探这件事。可是一旦被恒昱长老发现,定然大发雷霆,严词厉色地警告她。

“云挽,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现在梨尘宗谁在做主,你应该清楚!我并非在威胁你,若再有下次,你知道后果!”

云挽当然知道后果。

所以她一直韬光养晦,沉心修炼,从不跟任何人透露,她还在追查未生人的下落。

“一个人只要活着,一定留下痕迹。”只见阿惜静静地平视前方,微微一笑,语气端谨得近乎认真,“阿挽,我会帮你。”

白绫覆盖的眼中无波无澜,嘴角噙着一抹淡笑。

让人有一种错觉,如同一个人长身玉立,站立于虚空之中,周身隐约有光泽流动。一张俊逸至极的脸,居高临下,眉眼淡漠。

墨云翻涌狂风四散,他的衣袂纷飞,隐有玄黑色的凤凰环绕,扬首清啸,那人眼神漆黑深邃,如同深渊,满头黑发无风自动,仿若神的降临。

云挽猛地转过头。

是少年平静得近乎温柔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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