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外,西北百六十里。梨尘宗就坐落在万青梨海的深处。

千树梨花绽放,半山腰上,云雾缭绕,若隐若现一个古朴清幽的宗门,乌瓦白墙,青石板路,如一幅轻笔淡墨的山水画。

在此修行的梨尘宗弟子,几百年来一直守护云州地界。因此,在对外奉公的同时,对内也相当克己自制,恪守戒规。

翌日,一行人先去戒律堂领了罚。

不羡和绫灵被罚抄宗法五百遍,其他弟子被罚抄宗法三百遍。因云挽是宗主犯规,罪加一等,所以被罚禁闭半个月。

众人都认为这个惩罚重了点,但他们一想到恒昱长老……就只能在心里默默同情这个可怜的宗主。

几名弟子私下悄悄议论,“为什么每次宗主犯规都罚得这么重,恒昱长老该不会是跟宗主有仇吧?”

“你想多了,要是真的有仇,恒昱长老还能容宗主到现在?”

“恒昱长老一看就是很有心机的人,肯定不会做得那么明显啦。”

“是啊。据说以前并没有对宗主的宗规条例,是后来才加上的,还是宗主亲自批示……我怀疑宗主被恒昱长老胁迫……”

“有没有仇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这其中可能有个大阴谋。”

绫灵突然冒出来加入讨论,“什么阴谋?”

正在热切议论的弟子陡然看到她出现,犹如大白天见了鬼,吓得哇哇直叫:“哇!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事儿,不可说,不可说!”

顷刻间,议论的众人便作鸟兽状散开,瞬间消失得没影儿。

绫灵摸着头纳闷,“额……我有这么可怕吗?”

此时,云挽坐在禁闭室内,并不知道外面这些关于她的议论。

被胁迫,倒不至于。

只是长老会拿新修改的宗规条例给她批示时,云挽扫了一眼觉得字太多,就落下“已阅”。

过去的十几年,云挽除了抄写过几千遍宗法以外,也有过不少次禁闭之罚。大都是因为私自出宗,被长老们发现,然后比对着几百条梨尘宗宗法,给她量刑受罚。

短则三天,长则一月。

若是换成绫灵或者不羡,这种年轻气盛,注意力不集中,宛如患了多动症一般的人,可能会觉得禁闭是最让人折磨的酷刑。

但云挽并不觉得禁闭有多辛苦,几卷书看下去,时间过得飞快,自觉和平时没什么差别。

但这一次却有些不一样,她还是有些隐忧,那天她一时心软,带回宗来的名叫“阿惜”的瞎眼少年,不知道是否已经顺利安排出宗——

梨尘宗的规矩,就算是客卿,最多也只能在宗内收留半个月,半月之后,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留在宗里。

半个月很快过去。

云挽出了禁闭室的大门,隐约见到有人在等着,奇怪的是,并未看到不羡和绫灵,一眼见到的反而是一个俊秀柔弱的少年。

云挽愣了一下。

她抬了抬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阁下还未出宗?”

阿惜低头一言不发。

“梨尘宗从不收留外人,半月之期已到,阁下若已有去处,便自行离去吧。”云挽又道。

阿惜仍是一言不发。

云挽见他不开口,摸不准他到底想做什么,他站在禁闭室门口,显然是在等她。可是,他等她做什么?

想离开之前再次感谢她?

不必了,她承受不住……

这时,少年突然抬头,静静道:“若我想留在这里呢?”

云挽一惊,却听他又道:“如若不弃,不才愿留在梨尘宗,学习阴阳之道。”

少年正对着云挽。

他眼盲,空洞的眼中原本没有任何东西,此刻,却异常诚挚地看着她,像一汪清潭,又像一夜春雨,绵绵无绝期。

云挽有些愣住。

她知道,少年身上没有半点法力,眼睛又看不见,在这浊世确实难以生存。可这样一个人,即使到了这种境地,却仍然这样从容?

甚至,让人无法拒绝他的请求。

云挽还是冷静地拒绝了,“梨尘宗并非任何人想留就能留,阁下还请另寻他处。”

“如果我一定要留下来呢?”

云挽默了默,“阁下是在说笑?”

阿惜拢着手,静静地不言,只是睁着眼睛,认真地“看”着她。

禁闭室外的光线十分和煦亮堂,空气亦十分通透,梨花常年似雪,微风一吹,倏忽扬起。

云挽看了他许久,直到看出他并非在开玩笑,这才放冷了语气。

“阁下应当明白一点,虽是我救了你,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向我提出无理的要求。”

阿惜道:“云宗主觉得在下这个要求很无理?”

“是。”云挽挑目看向他,语气不无肃穆,“梨尘宗并非是一个避难所。我们要承担的是整个云州的太平,我们要守护的,是整个云州百姓的命运。倘若无法做到这一点,仅凭借一时的仁慈,只会将无数百姓的命运,拖向深渊。”

“那才是罪。”云挽目光冷淡地道。

“云宗主多虑了。”阿惜微微一笑,却是并未被她严厉的语气所慑,“在下并非想求一个容身之所,也并非想求得同情,让你们对我网开一面。”

“那你想要什么?”

“一个平等的机会。”阿惜抬起头,不卑不亢,语气舒缓平和,“在下虽眼盲,但若将此心向道,未必不能与其他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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