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没什么,误会罢了。吃饱了,出去溜溜。”薛靖七讪笑,将自己衣衫一角从周盈手里拽出来,无辜地后退出屋门。
周盈原地怔了一会儿,蓦地回过味,几步纵出去,一掌拍在窗沿,闪身挡住她的去路,眯起眼质问:“你偷听我和项冲讲话?”
“无意冒犯。”薛靖七微微欠身,颔首致歉。
周盈没料到她前一刻玩世不恭气死人,这就一改态度诚恳起来,张了张口,竟不知说什么好,怒火也熄了,只低低哼了声,“算了。”
而后侧过身子,顺势朝窗外瞧去,眼见天色暗将下来,碎散的云乘着风,踏着掷金阁内逐渐微弱的零星金铁声,有条不紊地行进着,似大军开拔,逐渐叠在一起,愈来愈深,显出狰狞形貌,黯淡日光丝丝缕缕透出来,洒向水波浩荡的大湖,被水浪一卷即没,看得她更是烦闷不已,挥拳砸了下墙,吐出口气。
“真没意思。”
“是挺没意思的。”薛靖七跟着附和了句,抱臂倚在窗边盯紧湖面的情况,此处视野不够广阔,难窥雁鸣湖全局,她还是决定回塔顶上待着,正欲翻窗走,忽听江婉在另一间屋子里惊疑出声。
“又有人渡湖前来,可是好奇怪!”
周盈闻之,漠然回首,才兴致缺缺地挪了一步,却见那小黑姑娘身影一闪便不见了,似是窜进了江婉所在的屋子,她后知后觉瞪大眼睛,不太理解。
趴在窗边的江婉也被去而复返的一阵风给吓到,见其神色肃然,忙很有眼色地往旁让出一步。
薛靖七右手攀着窗沿将身子探出大半,隐约在湖上看见什么却看不真切,索性翻出窗去,纵上塔顶半蹲下身子,半眯起眼努力辨认着那个快速移动的黑点。
好厉害的轻功,于水上飞纵如履平地,每一次踩水纵前的距离都比她和小天要更远,渡湖的时间也仅仅是他们的一半,眨眼功夫便上岸,疾步朝着掷金阁走来。
一身黑色劲装,披着件黑斗篷,黑色兜帽遮住半张脸,隐约还有点金属的反光,似是戴着面具,捂得严严实实,就连腰间挂着的长剑也是黑的,整个人透着股不对劲,不像来论剑讨美人欢心的。
薛靖七暗忖:“喂,要杀子清的天下第一高手,就是你么?”
那人似是觉察到什么,疾步前行时,突然抬头望向塔顶,她吃了一惊,几乎在同一瞬埋头趴倒瓦垅之上,伏身藏在一角高高翘起的飞檐之后,一动不动,在剧烈的心跳里定了定心神。
片刻之后,飞檐上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她缓缓抬起头,支起身子往下一看,那人已不见踪影。
正迟疑下一步如何行动,蓦然闻听阁中击鼓三声。
长安论剑前三甲已定。
九层塔楼振翅欲飞的檐角下悬起点亮的灯笼,荧荧灯火散入水汽弥漫的夜色里,像是蒙了层暖黄的雾。
雁鸣湖两岸也亮起了火把,败下阵来的群豪和围观了一整天的闲散人心照不宣地聚集起来,火光攒动,沸反盈天。
不知是谁一时兴起,还是安排好的,在岸边纷纷燃放了天灯,正赶上风起,吹得满天飘摇,掠湖而上,映照得湖水也星星点点,黯淡下去的春夜蓦地重新焕发了生机,浮木残骸随水流奔赴远山,看得人惊叹。
张知弦看得痴了,挤出人群,爬上一处视野较好且无人的坡地,寻了处平坦地方,铺开一沓画纸,打开砚盒,耐着性子磨了片刻工夫,点墨执笔,挥毫作画。
她正纳闷着,又听见岛上那些汉子的大嗓门一惊一乍呼喊了起来。
“大家快瞧!湖上有人!”
“在哪儿呢?俺怎么没瞧见……”
“那边那边!好像是个女人!”
“朝这边过来了!该不会是那个美人像上神秘兮兮只有轮廓的第三个小美人吧!没想到打不上第八层楼,还能有机会提前一饱眼福!”
薛靖七闻声心头重重一跳,按剑起身举目四眺,望见湖上四散浮木间,有一叶扁舟破水而行,舟头盘腿坐着一人,着一袭干净利落的深绯色长衣,一头乌发以赤色发带束起半数,一缕以银箍系起垂落身前,余下披散垂落在细白修长的颈后,迎风扬起。面目因隔得太远看不清楚,坐姿随意却显得挺拔端正,微微垂首似闭目入定,一动也不动,视鼎沸人声若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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