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斉已经多少代没出过明君了?从来都是君王坐朝堂,国师治山河。

他为还政于斉国天子,这些年来,精心教导太子和八皇子,不惜师徒反目。

他要扭转这一切,让乾坤之序回到本来的位置。

他本对赵琮给予厚望,结果今天这一国之君竟说出这番话。

明净川眼底藏着愠怒,赵琮却低声说道:“太祖和高祖起兵于草莽,他们一无显赫家世,二无神迹加身,只凭三尺青锋荡扫天下。他们也知,这样打下的江山难以稳固,所以,他们不得不造一个神祇,于是,大斉便有了国师。”

“你既知晓因果,还来找我做什么。”

赵琮起身,再次跪在明净川面前,一如当初从茨州回来的路上,下着大雨的十里长亭中,那般虔诚。

他眼底清明,神色坚定,这大斉的天子心怀坦荡:“于情,先生授我经史子集,为君治国之道,我该敬先生为太傅之尊。于孝,朕作为斉国继任之君,怎敢数典忘祖,违信背约,废黜当年高祖和太祖定下的国师之位。

于理……无论先生做不做国师,百姓有需,先生定然不会袖手旁观,既是如此,为何不名正言顺,杜绝流言蜚语,使我百姓可安居,天下得太平?”

明净川沉默了,他静静看着这位跪在自己面前的一国之君。

若这话是从承王嘴里说出来的,那是淬着毒药的蜜糖。

但这话是从赵琮嘴里说出来的,就是剖开心肺的衷肠。

“请先生成全。”他说着,又匍匐下去,端的是纡尊降贵。

邱玉珂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心惊胆战,赵琮跟他爹不一样,他是个有勇有谋的好皇帝,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弓先调而后求劲,马先驯而后求良,人先信而后求能,陛下既有所需,我当为天下而立。”

嘉禾帝双眸一亮,正要磕头却被明净川拦下:“你我日后不必如此。”

“那朕日后依旧以先生称之。”

后者微微蹙眉:“随你。”

结局皆大欢喜,邱玉珂也欢喜,忙道:“反正你们俩年龄也差不多,陛下既然不见外,以后做朋友岂不是更便利!”

赵琮笑了:“如此也好。”

明净川却沉下脸来:“朋友是什么。”

“……”

虽然他擅长冷场,但邱三姑娘擅长转移话题啊!

提议留赵琮在家里吃饭,一国之君喜不自禁:“三姑娘下厨?”

“陛下不嫌弃的话,那臣女自……”

“她不下厨。”明话题终结者净川面色不善。

嘉禾帝点头表示理解:“南海战报朕还没看,就不在邱府用膳了,改日,改日。”

三姑娘一脸遗憾:“那好吧,我让小丸子包些点心给陛下带……”

“咳咳!”明醋缸成精净川眼神警告。

“给陛下带回去给皇后娘娘尝尝!还有八殿下!”

“啊?哦!甚好甚好!”

邱文山沿着来时路又送赵琮出府,暮色四合,渡云轩水榭中又只剩下了邱玉珂和她亲爱的国师大人。

“重新做国师,会不会让你为难?”三姑娘趴在他怀里,把玩着他腰间的金铃:“你放心,就算你不做国师,我也能开酒楼养你!”

她是认真的,因为她的眼睛在发光。

“就算不做国师,养你,养家也不成问题。”

屋顶上二位表示抗议:所以是故意不给我们开工资的吗!?

三姑娘抿嘴而笑,想想他送来的丰厚聘礼,如果他不做国师做起了生意,那恐怕要成为斉国首富。

水榭之内尚未点灯,夜色侵入纱帘。

明净川倚榻而坐,邱玉珂靠在他的怀中,分享着嘈杂世间难得的静谧。

就在邱玉珂昏昏欲睡之时,男人开口,打破了这份安宁:“我是上辛之人……”

她抬眸,看向男人于昏寐交错的光影下,那张清俊无双的面容。

额心一点殷红的伤口,使他像极了那个玉做的娃娃。

“若我为国师,起码在有生之年,可护上辛遗族安稳一世。”

“你可以的,我也可以。”与他五指交错,邱玉珂道:“他们受到太多不公平的对待,以后不会了。”

“陛下今日前来,既是为了自己的皇位能坐的名正言顺,也是为了日后让我从旁帮衬。国师,是唯一没有实权的权臣,以前尚可以丹药操纵皇室生死,如今我手上将不会有任何筹码,他何乐而不为?”

邱玉珂也想到这一点了,所以她看到赵琮的虔诚有些害怕。

她怕今天有多恭敬,来日就有多么的翻脸不认人。

“所以我跟他说,既要让我做这大斉的信仰,首先,他也要足够信我才行。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无?”

嘉禾帝授封明净川为国师那天正好是冬至,连带祭拜皇天后土一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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