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万灯节,琉璃灯盏照亮了平时昏暗无光的街道。

鬼街上,无数亡灵寻觅着寄给自己的灯盏,活跃在这万灯节的,大多是快要往生的魂魄,在饮孟婆汤之前,寻味着前世最后的情思。

“砰”地一声响,鬼街上的一众小鬼纷纷望向声音响起的地方。只见一束微弱的黄光慢慢飘向上空,那光线越来越暗,逐渐融入天际。众小鬼纷纷怜惜地抬头,注视这那光线远去。要知道,这可是一百年一遇的万灯节啊!只有这一天,六界相通。冥界一天,凡界七年,寻常亡灵最多只会在这儿待月余,有些亡灵根本没有机会过这万灯节。

“大胆!”一声怒吼,一道摔在地上的透明躯体,打破了小鬼们惋惜的沉默:“筑梦镜也是你能偷的?”言罢,一道闪电鞭子抽了过去,那躯壳看着又通透了几分。

“这演的是哪出啊?”巷末,沐宁一身男子装扮,目睹了这一切。

一只周身透光的小鬼瞧了他一眼:“瞧你这魂魄还浑浊的很,想是新来的吧?”

她转了下眼睛,略点了点头。

“害,还不是这些无良鬼吏没事儿找事儿,那筑梦镜啊,能给冥界外的亲人托梦,”那小鬼一脸厌恶:“很久之前啊,那东西只需登记一下便能用,谁知近年,那群黑了心肝的鬼吏,却拿这事儿钻空子挣份子钱。”

“那……冥主也不管管?”

小鬼一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瞧着他,笑道:“恕我直言啊,尊驾若是指望着冥主一家,那便不用想着重入轮回了,我们做鬼的,还是要靠自己~”

“此言何意?”

小鬼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冥主一家,本是没落的神仙,被九霄云殿罚没成阎罗,哪会体会我们这些小鬼的感受。”

沐宁苦笑一声,对那小鬼做了一揖,便向着那闪电鞭子的方向走去。”

还没等他走到,一道深红色的身影闪过,一把夺过了那鬼吏手中的闪电鞭子。那鬼吏被夺了鞭子,本想发作,一转头,看到身后那人的脸,确是吓得后退了两步。

“本座竟不知,巡司的电鞭,不是抽在噬魂怪身上,而是抽在无辜亡灵身上。”那人皱着眉:“鞭法不错,不如跟本座比划比划?”

鬼吏吓得变了脸色,双腿一软,直直跪了下去,深深埋着头:“大公子饶命,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那人把玩着手里的鞭子,道:“这个,我收走了,什么时候你知道该如何用它,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鬼吏微抬了抬头,见他并未说什么,连忙谢恩,连滚带爬地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那位大公子将鞭子收了起来,伸手去扶那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鬼,轻叹了口气,在手中化出了一道光,向那小鬼的额头伸去。

一只手伸了过来,从他身后拉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横空劈了过去,那人迅速往旁边一闪,他那一掌落了空。

“天族有令,冥界神官不得在极乐殿以外的地方使用灵力。”清冷的声音响起。

“他快不行了,我若不救他,他会魂飞魄散。”

那人将目光盯在他身上一瞬,随即,在掌中化出一道白色的火焰,那异常的火焰逐渐凝成白光,慢慢地飘到那小鬼的身上。

“你渡了它一百年修为?”那位大公子不可思议地瞧着他。

那人收了手,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区区一百年修为,总比字恒大公子违反天规的好。”

字恒苦笑一声,做了一揖:“不愧是老三的朋友,爽快,沐姑娘,字某人谢过了。”

那双蓝色的眼睛并没有回应他什么,而是注视着那道往生的白光,默默念了一段大悲咒。白光越升越高,穿过天际,消散在一重天间。

危危高楼,居于楼顶而不见朗月,这里已是地下十八层最高的位置。字恒负手看着下面鳞次栉比的屋宇,从凡界升上来的红尘亡灵,他微笑着,笑得很柔和。

他不像家里的其他人,每时每刻都想着逃离这里。相反,他很喜欢这里,每日听小鬼们讲他们的凡尘经历,其中有才子佳人,当然,也不乏江南大盗。

见字恒望着下面发呆,沐宁挑了挑眉,轻咳了一声。

字恒收了目光,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银锁,转身递给了她。

沐宁愣了一瞬,伸手接过:“这是?”

字恒的眼神很是温柔,如湍湍细流:“这是芮芮出生时,她母亲给她打的。”

沐宁打量着那个小东西:“这是个锁灵锁。”

“不错,”字恒的脸上泛起一阵无奈:“相信你也见识过了,芮芮这孩子,一出生,就有召灵的能力,父亲认定,她是天选的冥主。”

沐宁轻笑一声。

“可是,我和她母亲,都不想她挑这份担子。”字恒很是真诚地道。

“哦?”沐宁微笑着看他,不可置否。

字恒正了正身子,深深弯腰作了一揖。

“大公子这是做什么,这可不是同辈之间的礼节。”

“这一礼,多谢沐姑娘不论族群,救小女于危难。”字恒字正腔圆地道。

沐宁双手将他扶起,半晌,她微颦着眉,道:“医者,都有仁人之心。再说了,药引是从冥界取的,补魂的药是家里的老爷子熬的,四千年的灵力,是字彦渡给她的,算来我也没做什么。”

字恒没有反驳她,反而又向她作了一揖,比方才那一礼更为正式:“这一礼,请沐姑娘留下芮芮。”

此言一出,沐宁一愣:“原以为,大公子此行,是来向我讨人的。”

字恒起身,却红了眼眶:“她母亲不在了,我……我要去蛮夷平反。这一走,怕是回不来了。活了几万年,就这一桩心事未了,请沐姑娘务必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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