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苇颇为健谈,有时甚至是口无遮拦,我倒是没比他多什么心眼,就是拙嘴笨舌、不善言谈而已,但也少了不少从口出的祸患。他很乐衷于参加各种酒会饭局,认识各界人物,跟谁都能聊上两句,明明唱歌走调还爱当中表演。我则更喜欢独处,和陌生人讲话也容易紧张,别人问一句我答一句,十分窘迫,要是让我当众做个报告、主持个活动啥的,简直就是公开处刑。

对于穷且快乐的过往,我们俩的态度截然不同,我是觉得平淡无奇、不足为外人道也,他却很乐意在茶余饭后当个乐子说给别人听。有时他会自黑自嘲,有时他也会不打草稿就吹牛,我只是安静地听、陪着笑脸,不反驳、更不拆穿他,心里可能不认可他的做法,但作为朋友,面子上必须让他过得去。

我们俩合吃一根烤羊肉串儿的事他就曾当个笑话与别人说过,可惜那几个同桌喝酒的人不上路子,也有可能是在酒精的麻痹下无力戴上假面来伪装,没有哈哈一笑,反而冷嘲热讽柳一苇穷酸,自己家的羊肉多得经常吃不完,怕馊了都喂给狗吃。

平素遇到的都是我这种“伪君子”,柳一苇初遭“真小人”羞辱,颜面扫地、怒发冲冠,拍案而起就要开打。咬人的狗不叫唤,那家伙叫陈俊超,我认识,长得真不俊,倒也真超重。别看他嘴巴犀利又刻薄,真动起手来就是个怂包,块头挺大,力气却很小,武术零基础的人光凭蛮力都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更别说柳一苇这种练家子了!

可能是酒壮怂人胆,平时“雷声大、雨点小”的陈俊超那晚上竟然也“支楞”起来了,从桌上随手抄起个啤酒瓶子,啪!就打碎在地,助助声势。柳一苇一下就把他撂倒在地,压在他身上,用膝盖抵住他的后背,左脚踩住他的左手,双手狠狠地向后掰他的右臂,钻心剧痛瞬间给陈俊超醒了酒,疼得他号啕大、泣不成声,后悔不该招惹这个活罗刹。

同桌的几个酒客拦都拦不住,还反挨了柳一苇一拳。他们这一闹,可把餐馆的老板吓得不轻,马上要报警,幸好一个嫌麻烦的哥们儿好话说尽,又赔了大红票子,老板把钱塞进裤兜,这才松了口,把他们全轰了出去。

柳一苇倒是没像陈俊超那样鼻青脸肿,却也在拉扯之间脏了衣服。柳叔儿和杨婶儿一看他那样就知道肯定是惹祸打架去了,劈头盖脸地把他臭骂一顿。柳一苇不服气,犟嘴道:“是他陈俊超先出言不逊的!我只不过是给他点颜色看看。”

杨婶儿听完来龙去脉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回厨房继续收拾家务了。出乎柳一苇意料的是,柳叔儿听了他的辩解,更是火冒三丈,数落道:“要不是你先瞎跟人贫,人家会笑话你?平时就知道跟人胡吹六侃,说过你多少回了就是不听,咱家又没钱没势的,你跟他们混什么!”

柳一苇被噎得瞠目结舌、欲哭无泪,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从那以后就变了个人,虽然依旧爱跟人侃大山、称兄道弟,但逢人讲话只变着花样地说那三分,剩下那七分则守口如瓶。我见到他时还总觉得昔日嬉皮笑脸的老友变得有点陌生,还挺好奇怎么才一秋没见他就迅速成熟了,后来听他跟我说了这事儿以后,才明白原因所在。

我们俩还有一点不同,那就是自始至终我都追求的是小富小贵,并一直为着这个小目标不懈奋斗着,而柳一苇则想要大富大贵。想法挺好,可哪那么容易实现!所以说句听着虚伪但发自真心的话,我藏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并非为了自己,更多是替柳一苇考虑。我就想在西岭的郊区买个公寓,能够我跟姑妈蜗居即可,随便去拍卖会上出件刘皇后的首饰就绰绰有余了。可柳一苇想要的是前有庭、后有院、上有阁楼、下有酒窖的大别墅,不光在西岭置业,华亭、草都、浅滩、馥埠都得安排上,狡兔n窟,这样的话,可就不是一条项链、两对耳环、三枚戒指能解决的了……

哿矣富人,哀此惸独!

我拿油纸包上好些羊肉干,又拿蜡布裹了两层放到客栈的柜子里,生怕让老鼠叼了去。如此美味,我不能吃独食,得让柳一苇也尝尝,也要分给下人们些,他们一个个尽心尽力、尽职尽责,我们既是主仆,又是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休息一夜过后,为了不招摇过市引人口舌,天还没亮,我就牵着驴、驮着舟,带足行李出发了。一回生二回熟,少走很多弯路,我直奔目的地,一刻也没耽搁。为了保险起见,我把驴子栓在半山腰,自己扛着船下去了。

知道里面没有蝙蝠后,这次我的胆子就大多了。我划着船进入内洞,把带的少量珠宝全部藏入一个小窟窿里,然后开始测量、锁定位置凿洞,下次来直接搭架子就好。一个人做苦力实在无聊,尤其是在这深黝湿暗、与世隔绝之地,我一边持凿子、一边举锤敲打,手上忙活着,嘴里也没闲着。

“范阳高王,您还在吗?蒋某孤闷,想和您叙叙旧!此处昏暗,灯火阑珊,都没有个完整的影子与鄙人身形相吊,传说鬼魂畏骄阳,现在虽为白昼,可这洞里和黑夜无差,是个纳阴好地方!”

不求有人,有魂能陪我解闷儿也好过自言自语啊!

念叨了半天,高绍义的亡魂也没做出点反应,我只好独自忍受寂寞了,所幸我独来独往惯了,还有颗忍耐孤独的“素心”,要是换柳一苇来,他一定会无聊到崩溃发疯的。

突然地,我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连人带船向后退,心慌手忙脚乱,失去平衡,凿子“扑通”一声坠入水中,人还差点仰到河里去!小舟左摇右晃,我赶紧一撑竹篙,身体又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甩去。情急之下,我伸手去扶洞壁,顾不上可能被尖锐的石灰岩割伤。

结果,手倒没事,脸却遭殃破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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