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很多很多年后,他成了内侍监总管,从师父柳穆森那儿偷学来一个词,叫“倾心一顾”,他觉着,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倾心一顾吧。
身前和风疏起,吹得风辞雪裙边如香蝶曼舞。小春生看着那背影,喃喃啃下一口芙蓉酥。
他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糕点,也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从风辞雪走进自己的世界起,他就知道他们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一定,一定。
……………………
“姑母,我来了。”
风辞雪携着刘尚宫跨进了门,见太后正与公孙先生还有一位年轻少女说着话。她细细看了眼那少女,见她五官浓艳,未着脂粉却依旧魅惑丛生。
风辞雪福了一福,听太后说:“正巧你来了,快,快来见见你戚家姐姐。”
戚如珪对风辞雪眯眼笑了笑,回了一福,说:“风家妹妹好姿色,果然太后跟前养着的人,就是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姝。”
风辞雪害羞地低下了头。
刘尚宫捧着芙蓉酥说,“风二小姐惦记太后爱吃甜食,特意让人吩咐御膳房做了这盒芙蓉酥。未防底下人不用心,风二小姐大早上地就在膳房里待着,亲自看着火候。太后,您不尝尝?”
太后满脸喜色,摆摆手说:“哀家刚用完茶,肚子涨得很,不如赏给你吧。”
太后看向戚如珪。
“谢太后。”戚如珪不慌不张,伏地接下了那装着芙蓉酥的盒子。
公孙惑说:“司天监还有事,下官就不打扰风二小姐和太后说话了。”
戚如珪也道:“温夫人也约了在下午后去府中喝茶,臣女先行告退。”
太后说:“温夫人?哪个温夫人?”
风辞雪提醒说:“姑母糊涂,还能是哪个温夫人,不就是我那大嫂。”
太后痴痴点头:“原来是博雅。那你去吧,告诉她赶紧替风家生个大胖小子,哀家也好过一过含饴弄孙的瘾。”
戚如珪低头一揖,与公孙惑双双出了殿。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有一句没一句扯着闲话。
公孙惑说:“司天监新来了一批少监事候选,我得赶快回去给他们派活儿。”
戚如珪说:“你去吧,我也要去风府找风家姐姐了。”
公孙惑欲言又止道:“其实新岁宴……我并没有料到太后会当庭刃杀陈铨……我只算到了陈铨会行刺杀之事,后来那些,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
戚如珪深思道:“先生真的只是靠所谓的星象推演,就知道了陈铨刺杀怀德帝吗?”
公孙惑一笑:“你猜。”
“其实是不是也不重要了。”戚如珪掂了掂手里的芙蓉酥,满心豁达道:“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先生顺利将我推到了太后跟前,还有了官职。史太公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我越来越顺遂的。”
戚如珪打开盒子,正准备拿出一块芙蓉酥分给公孙惑。却见里头六张金箔纸里,有一张是空的。这显然是有人动了手脚,不知被哪个贪嘴的奴才捎走了一块。
戚如珪望着那张空箔纸,莫名一笑,公孙惑看着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
顾重山前脚刚走,李恒景就将殿里的东西砸了个遍。众奴婢瑟瑟发抖地躲在外头,不敢上前半步。
柳穆森听着里头哐哐当当的动静,也是头疼。从前看那衡王殿下也算是个脾气耐受的,怎么登上皇位没几天,这脾气突然就见长了,他只得将新封的花贵人请到殿前,劳烦她去劝一劝陛下。
且说这花贵人年过三十,风韵犹存。跟那些年轻妃嫔比,看着并不算娇嫩。但也不知怎的,李恒景就宠她宠得死去活来。从前在衡王府,怀德帝没少给他的宝贝弟弟赐送各色佳丽,可他一个也不疼,一个也不爱,只一心一意对花奴好。
李恒景顺位为皇,花奴也被纳进了后宫,封了贵人。怀慈帝专宠她一人,照这么个程度宠下去,中宫之位迟早是落在这位花贵人手中。
柳穆森眼皮一抖,见花想容偎着华绸,身姿袅袅地进了殿。李恒景见来者是她,眼眶一酸,抱住花想容哽咽起来。
花想容看着满地狼藉,问:“陛下怎的气得这样厉害?”
李恒景说:“朕觉着自己无能。”
花想容拍着他的背说:“陛下新君初立,遇到难处也是有的。只是实在无须对自己动气,你若是气坏了身子,可不就便宜了那些小人?”
李恒景平复道:“只有你待我最好。”他忍着泪,愤愤地说:“你是没看到顾重山那老家伙有多难伺候,朕一心待他好,特设了这曲水流觞款待他,他却满口推辞,将朕拒于千里之外,吃个饭都不情不愿,这不是明摆着要跟朕过不去吗?!”
“陛下不要多想。”花想容摸着他的头,声色轻柔:“顾老将军摸爬滚打多年,怎会不知陛下对顾家一片情深。只是从前陛下是亲王,你与顾家小哥尚且能以兄弟相称,如今贵为天子,万不可因情乱了辈分。顾重山对陛下的示好百般推诿,也是不想受那群老臣非议,陛下别伤心了……”
李恒景抽着鼻涕说:“一定要如此吗?”
花想容默了片刻,道:“君王注定只能是孤独的,从陛下爬上这权力顶峰起,陛下身边的人,就会慢慢、慢慢离陛下远去。陛下身居云巅之上,俯瞰众生,到最后陛下会发现,再重要的人,于陛下都不过一只微小蝼蚁。”
李恒景被花想容哄得有些困了,他半睁着眼,说:“那花奴会离开朕吗?”
花想容抱着他,抚头的动作更缓了,她放下帘子,避开那光,说:“妾身哪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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