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景说出这句话的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重景垂在身侧的指尖在轻轻颤抖,他感觉头脑里、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搅来搅去,惹得眼睛发胀,耳朵也仿佛快要烧起来一般。
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
黎斯静静地看着他,重景的眼神固执而认真,还藏有一些小心翼翼和……期待。
本来应该说“喜欢”的,可是黎斯看着重景认真的眼神,忽然觉得没有办法说出口。
他清楚这两个字说出来会怎样,但那个结果并不是他想看到的。他们并非一个世界的人,也许十天,也许一个月后,他们便再也不会相见。
而他现在需要对一个已经动心的人说出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承诺?
喜欢一个人很容易,可以一见钟情。喜欢一个人也很难,至少以黎斯看似温和实则淡漠的性格他从未遇到过与自己灵魂契合的伴侣。
但是现在是在做任务不是么?眼前的人只是一个系统随机生成的npc而已。
有一根看不见的弦在黎斯心中拉扯,让他无法开口,沉默静立在原地。
风卷过殿外的高大丛盛的杨树,传来一阵不绝于耳的簌簌声。
屋子里除了刚才那一句“你还喜欢我吗”,再也没有另外的声音。
【宿主,你怎么了?赶快说喜欢呀!快攻略下来了!不久就可以去下一个世界了,要尽快完成任务】小K疑惑不解的声音在黎斯脑内响起。
黎斯抿了下唇角,心下一横,正欲开口,忽地——
“时间差不多了,”重景手将鬓边的一缕墨发挽至耳后,指尖依旧在微微颤抖,他垂下的眼睫轻颤,而后抬眼,扬起一抹明媚的笑,说道:“我去云坛继续操行大会。”
黎斯垂眸看他,皱了下眉,终是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重景走得快,擦着他走过的时候,带起一阵风。像是没办法抓住。
黎斯偏过头看着重景离去的背影,目光深远。
【宿主,你刚才为什么不说啊?】小K见黎斯还站在原地,开口道。
“没有为什么。”黎斯神色淡然,“不想说而已。”
小K气得哔出一阵屏蔽音,黎斯满脑子都是它的哔哔哔哔,也不知道骂了个什么。
黎斯看了眼放在矮桌上的莲子粥,刚才那人硬是被烫都没放手,这会这锅粥却是被晾在了一旁。
他这会也没什么喝粥的闲情逸致,犹豫了一会,出了凡烟殿。
重景到了云坛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恍惚的,他方才从那屋子里逃也似的跑出来,脑子里都是空空的,没有什么想法,也或许是想法太多,杂糅在一起,让头脑里像藏了一团浆糊。
他坐在坛眼处,想要平复自己狂跳的心,呼吸渐渐放缓下来了,但却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他没有等待那个人的回答,落荒而逃,也许是自己心里害怕听到某个答案罢了。
其实他是没资格问出来的,特别是对那个人,不是么?
“尊上,你怎么了?”符修身着墨色介胄,站立在重景不远处,开口问道。
从方才尊上来到云坛时,状态便不对劲。他忍了许久,终是没忍住上前询问,声音里满是担忧。
“没事。”重景嗓音有些低,他垂着头,没有抬头看符修,向他摆了摆手。
“尊上——”符修还欲说什么,却被重景打断。
“去把斐媚叫来。”
符修皱眉,站立了片刻,低声“嗯”了一声,转身寻斐媚去了。
重景叫斐媚来其实没有别的事,只是他现在什么事都不想做,不想与人说话,不想听人说话。这种状态很让人焦躁,他需要转移下注意力。
思来想去,他在魔界似乎没有一个可说上话的人,那些魔修不是惧他,就是腆着一张脸恭维他。
他自己也是,带着张外人熟悉自己陌生的脸去交流。
一方比一方假,没有什么交谈的必要。
他忽然觉得有些疲倦了,想摘下脸上的面具,不想做那个有固定形象的魔尊。
从上一代,上上一代,往前面数许多辈开始,魔尊似乎就是一个被固化的形象,嚣张跋扈,杀戮无情。
做不到如此,是没有资格成为魔尊的。
“尊上,您找我?”
一道尾音上扬的声音传来,伴着一阵香风。
重景的思绪被打断,他抬眼望去,斐媚那一张妖媚的脸和一头银白的发入了眼来。
“嗯。”重景低低应了声。
“不知尊上找属下何事?”斐媚眨了眨眼睛,凑得更近了些,伏在重景耳边说道:“属下必定万死不辞。”
重景懒得动手推他,开口道:“没别的事。”
“嗯?”
“你以后别送什么稀奇古怪的话本给他。”
“哈?”斐媚声调有些没维持住,上扬了许多,似是惊讶重景为这点芝麻事就专程叫他前来一趟。
静默了片刻后,他笑意加深,道:“他?谁?”
重景垂眼,不想搭理这个明知故问的人。
“瑶清仙君么?”
重景还是没说话。
“话本不是我给的,我从来不看那种东西,谁知道仙君哪来的。”斐媚的声音有些无辜。
重景睨了他一眼。
斐媚这人城府颇深,十句话里有九句不能作数。
“你以后离他远点。”
斐媚听到这句话,心情似乎愈加好,他笑了声,道:“我不愿意,我挺喜欢仙君的。”
重景侧目望着他,眼底如凝了层冰霜。
“尊上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斐媚碧绿色的眼珠转了转,说道:“尊上,你也喜欢仙君?”
“没有。”重景声音冷淡。没有告诉这人的必要。
“那可真是麻烦了,”斐媚摇摇头,“仙君可是很喜爱尊上你哦,整个魔界都知道。”
重景无言,身侧的手紧攥成拳。
“尊上,要我帮你吗?”斐媚带了点诱惑意味。
“你不要多管闲事。”重景眼睛眯起,语气冷厉。
斐媚无辜地耸耸肩,没有应声。
重景有些烦躁,不想再待在此处,斐媚身上的香味也熏得他头疼,他想回寝宫,想回去看看那盆素冠荷鼎,只有它才能让自己心静下来。
上次陶泥花盆被摔碎之后,便是给那盆素冠荷鼎换了个玉石琢的花盆。
斐媚姿势慵懒地坐在坛眼处,碧色眼眸紧紧锁住重景飞身而去的背影,半晌,唇边溢出一声短促的笑。
……
“这是魔尊的花,你可得小心了些。”一名魔奴见同来的奴婢手法粗鲁,出声提醒她道。
“这不过是一盆花而已。”被提醒的魔奴不甚在意,继续随意地擦弄着放有那盆素冠荷鼎的玉石花盆。
“小心点罢。”另一位魔奴低声说道:“被魔尊瞧见了,可是会掉脑袋。”
她们三人是每日里在魔尊空闲时间清扫寝宫的魔奴,这会儿按理来说重景应该在云坛,魔尊的寝宫里也无其他外人,所以她们说话动作比其他时候更加随意。
“掉脑袋?”一位魔奴嗤笑了一声,“这魔尊倒是凶残无比,呵。”
“不愧是杀害自己娘亲的人,没什么良心。”另一位也应和道。
“你们可别乱说。”剩下那位声音有些惊疑。
“乱说?”方才嗤笑的魔奴又开口道:“怎会乱说,这等事情魔界谁人不知?”
黎斯站在殿门外,闻言皱紧了眉头。从她们开始说话时他便来了此地,谁曾想这三人的话题愈加荒谬。
他捋了下袖子,准备进了殿门去。
“别去。”
声音很低很小,若不是感觉衣袖被人拉住,黎斯几乎听不见这两个字。
他回过头,看到了重景。
“那三位魔奴说了些不得当的话。”黎斯轻声开口,想说“你别放在心上”,还未开口,重景便是开了口——
“若是她们没说错呢?”
气氛刹时有些寂静,殿内的那三人依旧在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殿外却是无声,只余黎斯重景二人沉默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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