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色下的笑容,比月色更柔,比星光更暖,简直要溶掉人的心房。
第一次和沈枫桥一起完成作业,题目是讨论“中国古代的隐士与士族精神,以及与我们的关系”。
自习室的一角,沈枫桥拿出手机,点开录音,然后出声打开了我们的第一次讨论。
原本以为这个题目听起来有些生涩,我担心讨论不知如何开始。可没想到的是,我发现对面这个人说起历史文化来竟然头头是道,与我的爱好如出一辙。
“第一次知道隐士,说来惭愧,是读了余秋雨的《遥远的绝响》。”
“我也读过,阮籍和嵇康,还有他们都求教过的孙登!”我惊喜地回答道。
“没错,孙登原本应该是一个在历史上留不下姓名的人。只是因为阮籍曾拜访他数次,留下一段佳话,后来的人才有机会了解到他的一二。孙登一直孑然一身,没有家人,独自在北山挖掘土窟居住,夏天自己编草做衣,冬天便披下长发覆身,平生好读易经,安闲无事,常弹弦琴自娱。”
“一个人隐喻山野,独自享受日出、云袖、鸟鸣、清涧、草木,顺应自然的作息,以啸声与生灵神交,是他一生的修行。”沈枫桥继续侃侃而谈。
“如果不是因为认可了阮籍和嵇康,他可能不会出山,不会教会他们从自然中获取灵感和治愈的力量,他是在等待阮籍这样能读懂他的人吗?”我问。
“也有一种可能,他其实从未真正等待过。因为这样的人生,不需要等待一个伯乐或者一个机遇去证明自我或者实现理想。他拥有独立的人格、自由的胸怀,和超越世俗的智慧,这些决定了他们不会轻易受外界因素的左右。也就是说,知音对他而言,也许会左右他的生命轨迹,但不会影响他生命的重量。”沈枫桥一遍思考,一遍缓缓地说。
“这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哦不,其实是一对朋友,侯赢和朱亥。”我继续说。
沈枫桥点点头:“对,他们出现在《信陵君窃符救赵》的故事里。”
“他们俩都是‘大隐隐于市’的风格,做着在常人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工作,侯赢到70岁都只是一个都城的守门人,而朱亥则是个屠夫,却极富大智大勇。侯赢为信陵君献上了窃符救赵最重要的一计,而朱亥在关键时刻帮助信陵君拿到了虎符,但他们最后的结局都一样壮烈,在信陵君成功解救赵国后自尽而亡。”
“如果没有信陵君这样礼贤下士的君子,恐怕侯赢会一直做他的看门人,朱亥会继续做他的屠夫,直到终老。可是即便如此,据说他们一直安贫乐道,而侯赢甚至一直到70岁都是这样过来的,是什么原因让他们选择出山呢?”我继续提出疑问。
“这就切中了我们今天讨论的题目,”沈枫桥接着我的问题继续延伸下去,“究竟是什么让他们放弃了隐世的乐趣,踏入凡尘的喧嚣,决心与这世间的对手们来一场你死我活的博弈?我猜想,每一位隐士,灵魂的深处都贯穿着一种传统的士族精神,那是中国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孕育出来的,最为精彩也最为神秘的部分。
“不论是侯赢的出山,还是朱亥的受命,都是因为拜访者在某种程度上触动了他们内心深处为国家竭忠尽智的那根弦。也许他们心中值得效力的国家和主君并不相同,能够打动他们的方式也大相径庭,但内心一旦有所认定,他们就一定会倾囊相授,为国家的理想奉献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们可以放浪形骸,可以不拘礼制,甚至仕途也不会改变他们的行为乖张,但遵循着内心所坚持的道义和信仰,他们已经能够最大限度地改变那时的整治格局。”
“士族精神,说的是春秋战国时期士及以上所代表的贵族阶层,在中国古老的精髓文化的熏陶中,发展出血脉相承的贵族精神。每一位士拥有其极为坚定和忠贞的信仰,体现着贵族精神的灵魂,那样严明与秩序的社会,那样一个被信仰所引领的时代,实在令人神往。”
“对了,”我突然灵机一动,“我最近读了一本书,讲关于寻访中国现代隐士的。真高兴这时代里还有隐士的存在,隐士真是世上一朵孤独的奇葩,他们追求的某些价值观与世俗的我们截然相反,却是最有希望成为社会精英的一群人。有趣的是,他们站在你的面前,你却认不出他们,只要他们不愿意,你就找不到他们。”
“《空谷幽兰》,对吧?”沈枫桥竟然了然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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