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炎俯瞰棋盘,眼底带了丝冷意:“如今天狼虽牢牢占据了仙州西境,可恰如此局,进有余,后劲不足。”
仇烨听出侄儿弦外之音,暗沉的苍眸骤然一亮。
年轻的头狼正野心勃勃,锋芒毕露,已然迫不及待的以整个仙州为局,大试锋芒了。而他,却还在整日为西境这一隅殚精竭虑。老了,真是老了。
仇烨端起茶碗暖了暖手,又拢住裘衣往椅背上一靠,道:“你接着说。”
昭炎道:“在过去数百年里,天狼都是靠武力征伐四方,令各部臣服,这固然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手段,但并不是最长久的手段。武力可以镇压住反抗,却无法征服民心,即使灭了对方的国,占领了对方城池,也是后患无穷,冲突不断。”
“仙州内大大小小一百八十多个部族,为了争夺土地和稀薄的灵气,几乎每个部族间都发生过流血冲突。天狼亦不例外。如今各部惧玄灵铁骑如虎,一旦大军压境,许多弱小部族都是因为昔日旧怨忌惮天狼复仇,不得不殊死抵抗,造成了许多无谓牺牲。”
“本君让博彦血脉来做天狼的王后,就是要昭告天下,只要各部诚心归降,天狼皆会不计前嫌,真心接纳。”
仇烨默了半晌,道:“你长大了,我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了。但立后之事,你说服我不管用,你真正需要说服的是整个天狼十六部和天寰城的百姓。否则无论是你的帝位,还是那小狐的性命,甚至是天狼好不容易稳住的局面,都会遭遇极大危机。”
昭炎道:“侄儿明白。”
“还有一点,你必须要记住。”仇烨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狐类狡诈,最无情无义。你现在可以利用那小狐来振奋你的民心,宣示你的国威,但万不可付以真心,待大业得成,必须立刻舍弃。”
“灵碑的秘密,也须尽快问出来。现在朱雀、蚩尤、禹三族各据三城,全放了重兵在青丘,为的就是狐族的灵力。万一他们找到别的法子,先下手为强,你的宏图大志统统都不必谈了。叔父时日不多了,在此之前,你要让我看到你的决心。那样即便我来日到了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你若顾忌名声不好下手,就把人交到叔父手里,叔父代你审。”
昭炎目光深了深,却没接这茬,只道:“不必了,不过一头半开灵的小东西,本君自有无数法子对付。哪里敢劳驾叔父出手。”
何况,叔父您老人家也未必是那小东西的对手。
昭炎眼睛轻轻一眯,在心里如此想。
叔侄两个又闲话了会儿,昭炎便告辞离开。外出征战数月,勤政殿已堆积了厚厚一案的军政大事等着他裁决。
仇烨坐在庭院里,独自将一整盘棋走完了,方召来府中密卫,问:“北宫那边这两日可有什么动静?”
密卫道:“回大柱国,一切如常,君夫人一直呆在宫中,未出门半步。”
“也没其他人进去?”
“没有。”
仇烨点头,道:“继续盯着,但有异常,立刻报与我知道。另外,告诉锁妖台,务必监视好那小狐的一举一动,绝不可掉以轻心。”
虽然侄儿在他面前作出了保证,可仇烨还是不踏实。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兄长和自己的侄儿,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狐类的狡诈和无情,狼族已经在狐狸身上吃过一次大亏,绝不能再吃第二次。
他的侄儿,做国君自然完美无可挑剔,可他深知,这个侄儿骨子里有着和他父亲一样的偏执,一不留神,就会陷入狐狸们精心设计的陷阱里。他绝不容许。
密卫领命退下。
仇烨打量着逐渐昏暗下去的天际,沉沉叹了口气。廊下灯火已经次第亮了起来,落在他浑浊苍老的双目里,闪动着凌厉光芒。
有些事,必须由他出手解决,才能永绝后患。他也才能放心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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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已是深夜。
阴烛都以为君上今日不会过来了,忙带人迎上去,为昭炎解掉落满露水的裘衣,交给小内侍烘烤,又亲自为君上扫掉靴上尘土,心疼道:“刚回来就忙到这个时辰,君上可要顾念身体。”
内侍们惧于国君威严,都无声伏跪在地,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昭炎大步进了殿,接过阴烛递来的热茶抿了口,问:“人呢?”
阴烛自然明白这个“人”指的是谁,忙答道:“在寝阁呢。”
“君上没回来,就一直等着,没偷懒自己睡。”
“还算听话守规矩。”
昭炎听到这个评价,哂笑不语,径自掀帘入了寝殿。
少年果然身穿喜服,披着那件红色斗篷,乖乖巧巧的坐在喜帐内,从头到脚皆藏的严严实实,唯一截纤长羽睫在烛火下闪动着细碎光芒。
石头本在打盹儿,见昭炎进来,连忙行礼退了出去。
昭炎走过去,直接呼啦一下先把斗篷扯开了,紧跟着就探手往少年腰侧探去,长灵习惯性要躲,被他按住,道:“怎么?阴烛没教你要怎么伺候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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