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叡怔怔半晌,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手腕无力垂下,朱笔在奏折上画了好大一块红污,不及他昨日的血那么鲜艳,他手臂上的伤在痛,但都及不上他现在心口要被撕裂开般的痛楚。
他心生绝望。
他都做到这种地步,怀袖还是要弃他而去吗?……也是,她是这世上最清醒也最残忍的女子。
萧叡放下笔,仰起头,阖上双目,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说:“退下。”
声音在这空档的屋里,似有回音。
坐马车太无聊。
复哥儿想要姐姐,可是挨不过娘亲,抽抽噎噎哭一晚上,现下累得睡着了。
秦月把他抱在怀里,胳膊一沉,恍惚意识到,这大半年来,复哥儿长大许多,刚进宫那会儿病恹恹瘦巴巴,抱在怀里还没有一只肥猫胖狗重,如今病医好了,人也养胖了一圈,脸颊看上去也有些肉了。
秦月看着他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想起萧叡为这孩子取血时的情景。
因着十指连心,太医说从指间取心尖血也可以,直接从次心口取太疼了,萧叡却每次从扎左胸口,从不偷工减料,细长的银针刺进去,还没愈合好,又要刺下一次。
马车停了下来。
架马的米哥儿道:“干娘,到了。”
米哥儿为她揭开布帘,又放好踏脚,她抱着复哥儿下车。她抬起头,仰视着这座宅子正门的牌匾:兰府。
正是兰相的府邸。
兰府的看门人老杨头见这群奇怪的人接近,踟蹰了一下,才上前把人拦住。
这个女人身姿窈窕,露出的手看上去皮肤白皙细腻,不像是做苦活的人,但是偏偏却只穿一身毫无绣花的青色布衣,说这衣服普通,可她披着的大氅却又镶了难得一见的白狐皮子,还缀着琉璃种的玉坠。她戴着帽子,帽檐深影,让他看不清长相,他眯着眼睛看,也只瞧见个下巴。
这倒也罢了,她身边跟着的“侍女”和“男仆”都器宇不凡,不,观其相貌,看上去不像是做奴仆的,应该说是哪家的少爷、小姐,可她下车的时候,又扶她下车。
所以老杨头才犹豫了一下,而不是立即呵斥将人赶走,或是哪位他不认识的贵人呢?
可这京城上上下下,曾经来府上拜访过的,他就没有不认识的。
这个女子究竟是谁?
待她走到跟前,还没等他发问,秦月先开口了:“我找你家大老爷有事,烦请通秉一声。”
老杨头拱手问:“您可有帖子?”
秦月摇了摇头。
老杨头又问:“那您是哪位府上的夫人?”
秦月自怀掏了一个装了银锞子的小布袋子递给他,思忖了片刻,道:“你就说临安的秦氏有事找他。兰老便会懂了。”
作为兰府的看门人,他可不是什么打赏都收的。
他没接银袋子,又是微微一揖,道:“打赏不必了,我这就去禀告,却不能保证我们老爷愿意见你。”
老爷昨日脱了官帽回来,却不作任何声明。
今天来了好多人想要上门拜访,都吃了闭门羹,这个小娘子又是为何而来呢,他竟然有种预感,觉得老爷会见她的。
老杨头亲自去了正屋。
老夫人正在哄他:“你说说你,一大把年纪了,还闹脾气。”
老爷气鼓鼓地说:“你别管,你有空不如给我煲个老鸭汤喝。”
老夫人道:“你凶我还想我给你煲汤,你这老东西想得美。”
大丫头绿烟把他拦下来,问:“有什么事?”
老杨头软和地扬起个笑脸:“外头有人找老太爷。”
绿烟问:“老爷不是吩咐了不见人吗?你殷勤个什么劲儿,是人家给你塞了多少银子?”
“小的哪敢啊,我们兰府的名声可比银子贵重多了。”老杨头一五一十地说了,绿烟听闻是个抱着小孩的独身女人,还以为是后院那点腌臜事,皱眉道:“又是哪个打秋风的远房亲戚不成?临安?”
绿烟思来想去,实在记不起他们家在临安有那个走动勤快的亲戚,但兰家家大业大,是什么亲朋故友也说不定。她也不敢做主把人赶走,可老爷正在发火,老夫人都哄不好,他们谁敢去摸老虎屁股啊?
她暗道自己倒霉,硬着头皮,前去跟老太爷说了。
兰相乍一听,也没反应过来,才皱起眉要骂人,突然脑子一亮,从椅子上矫健地跳似的站起身:“有请,有请,快去把人请来。”
话音刚落,他又改口:“不,还是我亲自过去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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