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大壮第一次看见这个孩子是在游乐场快要清场的时候。

周四的晚上,本来就没几个人。偌大的商城,除了几间饭店和他这家游乐场还有点人烟气,其他地方都冷清得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倪大壮心里有点庆幸,又有点恐惧,怀着对经济形势和倒闭浪潮的敬畏,眼瞅到时针已经过了闭店的八点,才开始认认真真地清场。

“回家吧,太晚了,明天还要上学的。”他跛着脚进游乐场,几个孩子在家长的催促中依依不舍从淘气堡的各个角落里钻了出来,牵着家长的手往外走去。

没有了小孩子的喧闹,游乐场骤然安静下来,静得有些瘆人。

现在经济不好,倪大壮去年还请了一个清洁工帮忙打扫,今年干脆省下这笔钱,事事亲力亲为。

地板好拖,滑梯也简单,淘气堡里再拿抹布擦一遍,倪大壮哼着歌,抬眼看了下挂在白墙上的钟,已经过了十点钟啊。

还剩下最麻烦的海洋球池。

倪大壮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举着拖把走进了球池中。

蓝色的小球和白色的小球掺在一起,像是活泼的浪花翻滚在蓝色的海水中,可是若是低头细看,就能看见白色的海洋球上划痕斑驳,而蓝色的球上面遍布灰黑色的污渍。

脏啊,在灯光下那么漂亮的颜色,关了灯却是这样脏。

倪大壮一直低着头,时间长了,跛着的那只脚隐隐作痛,便撑着腿站了起来。

就在站起来那一瞬,血冲到脑子里,眼前突然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他站直了身体,静静等待视野恢复。

可就在短短的,眼前漆黑的几秒钟,他像是被激发出了人类最原始的本能,感觉到了危险。

有人在看我。

他背上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清楚地知道有人在看他。

倪大壮握紧拖把,掌心湿腻,指尖发凉,眼前渐渐恢复过来。

他定睛朝前看,蓝白相间的海洋球中空无一人。隔壁的店铺早已落闸关灯,偌大的商场里明明就只有他一个人。

“谁,谁在哪里?”倪大壮站在海洋球池里,大声质问。

没有人回答。

倪大壮却更加害怕,强打起精神抬脚朝海洋球池外面挪动。

可他走不动。

脚下像是生了根,脚腕上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像细细的蚯蚓顺着脚踝往上爬。

一个从来没有过的疯狂念头窜入脑中,倪大壮赴死一样一点点地低下头。

那个在黑暗中默默注视他的人,会在哪里?

蓝白色的球池像是深邃不见底的海洋,谁又知道拨开浪花一样的小球之后,底下到底埋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倪大壮伸出手,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拨开膝盖旁边的小球。

他看到了那个孩子的脸,青白的面孔,黑色的眼眶,咯咯地笑着,在朝着他扑来的那一刻,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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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近,做生意的人总有些模棱两可的说法。倪大壮琢磨,也许是最近太累了,游乐场生意太好了,吸引了不干净的东西来?

倪大壮大病一场,昏昏沉沉烧了三天,从床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立志重振旗鼓。

活人总不能被鬼憋死。

倪大壮请了一座关公来,摆在游乐场的入口前。

第二天就被吵吵闹闹的熊孩子们砸了个稀巴烂。

倪大壮不放弃,请来黄纸灵符贴在游乐场的墙上,成功吓走了半数顾客。

只能又一一揭下来,对好奇询问的家长打圆场说是自己家孩子在幼儿园的作业。

倪大壮决定采用高科技。

他自己是再不敢踏入海洋球池一步,又怕请清洁工来遇到同样的事闹大了,所以干脆在海洋球池上面安了个紫外线消毒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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