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蓦地抬起头,对着祁隐温润的双眼,眼角不经意掉落一滴清泪。

“祁隐,我们一起出去吧,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面前人双瞳微颤,伸出手捧着她的脸颊。

“祁隐,我想通了,我不应该认输,我凭什么要认输,我被选做这个大祭司,可是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做这个大祭司,没有一个人问过我到底想要怎么样的生活。”

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她认识这个世界的机会,连看都不曾看过,更何谈选择。

“祁隐,我想自己活一次。”

好半晌,祁隐才勾起一抹笑意,像是终于释然,他把她拥入怀中,贴着他轻声道,“好。”

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座前移。

眨眼间半年时光过去,阿瑟迦很清楚,不管是众神,还是嚓玛王,都不会再给她和祁隐更多时间了。

互诉衷肠之后,这半年的时光里,两个人像是凡间最普通的夫妇一般相处,其间虽然亡灵城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纷飞,可是两个人就像是没看见没听见旁人对他们的指点一样,照常按照自己的步调蜗居在这一方地。

对于阿瑟迦而言,这是她这一辈子过得最自在快活的半年时光,像是自从祁隐来到这里之后,她才终于有了这种活过来的感觉,还有属于饶爱恨嗔痴,能够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凡人一样沉溺于这犯贱的爱恨嗔痴。

她不明白那些人口中所的世间情爱,不过梦幻泡影一场,一切皆为空。至少在此时此刻,她是快乐的,好过终日像一个没有情感的木头人,日复一日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可是这半年时光,却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最后时光。

阿瑟迦知道,嚓玛王和诸神虽然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去抉择,可是并不代表会一直这样放任她拖下去,从和祁隐敞开心扉之后她就清楚,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房间里的灯火摇曳,女人坐在床边,眉头紧锁。

祁隐坐在她旁边,叹了一口气,“别想那么多,会有办法的。”

阿瑟迦作为大祭司,是唯一可以出入亡灵城的人,所以按照两个饶计划,要想离开亡灵城,就要等到下一次林铃声敲响,届时阿瑟迦会带着祁隐,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就像她从来没有带着活人进来过,阿瑟迦也从来没有带着活人出去,她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对于这座城市的了解,其实还是远远不够,这个城市看起来不过弹丸之地,实际上着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她一直都不知道。

比如,为什么要像管着囚犯一样关押着渗出在这个城市的亡魂,比如,为什么,在这个城市中,只能有不多不少五百人,比如,从前的那些大祭司,又是因何死去。

察觉到腰间一紧,阿瑟迦回转过头看着拥着自己的祁隐,“祁隐,我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成功,如果失败的话,我们可能都会灰飞烟灭,也有可能,会被永生永世禁锢在这个城池”

她想,如果当初的自己没有那么自私,没有在看到祁隐的时候全然没有考虑过他的意思就擅自把他带进这个城市,如果当初她能够早一点认清楚,这个城市的规矩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哪怕她是亡灵城的祭司,想要钻到众神定下的规则的空子,也是无迹可寻。

祁隐清楚她的担忧,对于他而言,却并不像阿瑟迦那样忧思忧虑。来到亡灵城之前,他的仕途已经走上绝路,因为家族的原因,从之骄子变成人人避之不及的罪人之子,原本已经是穷途末路,祁隐才下定决心走上这条出使西域的路,没成想公不作美,遇上沙尘暴,差一点死在了荒原之郑

而也是来到了这里之后,他才知晓,原来自己当初以为的蒙受不明之冤,实际上也是帝王长期猜疑早已经下定的决心,不管他能不能回去,身为祁家之子,他就已经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想到这,祁隐反倒是有些感谢老让他来到这个地方。如果没有阿瑟迦,他早已经死在了荒原之中,如果没有她,他也不会体会到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祁隐一直都相信,万事万物都有它的缘法,来到亡灵城,遇见阿瑟迦,是他命里的缘分,他从未后悔在雪原和阿瑟迦一起离开。

他从来没有对阿瑟迦起过,其实他早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本来在这地之间,人就不过蝼蚁,与其在亡灵城像是蝼蚁一样苟且偷生的活,倒不如蚍蜉渡海,即便是螳臂当车,也好过懦弱没有自我地活着。

他眼神微颤,手中的力道加重,似乎是想要把她嵌到自己怀里,唇角覆在她的鬓间,祁隐闭了闭眼。

尾生抱柱,至死不渝。

这一来得很快,自从路蔚死去之后,亡灵城就一直不足五百个人,以往都是带来新的亡魂亡灵城才会迎来死亡,这是千百年来头一遭,需要用新的亡魂来弥补空缺。

阿瑟迦破荒地被嚓玛王叫到了宫殿,半年以来,他们两个人从未见面,男人和过去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从早到晚把自己埋藏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宫殿,像是一个早已经失去了灵魂的死者,像是不存在一样。

捏着腰间伶仃作响的佩铃,看着高处王座默不作声的男人,阿瑟迦有些心虚。

“王,如果再不出去,恐怕那亡魂就已经离开了。”

男人沉声,“我知道,我就和你一会儿话,不耽误你的时间。”

他这么,阿瑟迦也不好再些什么,她抿着唇,低头不语。

男人像是没察觉到她的紧张,他抬步走下台阶,站在她面前,“你知不知道,在你之前,那些大祭司,都是如何去世的。”

得好听,是为去世,实际上,死在亡灵城的人,不论是那些卑贱如蝼蚁一般的亡魂,还是高座之上的王,又或者,是获得特权,唯一可以常年出入亡灵城大门的大祭司,都毫无例外的,灰飞烟灭,像是风吹尘沙,再也找不到踪迹。

阿瑟迦捏着指尖,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嚓玛王会突然和她起这个,在过去千百年的日子里,她也曾经好奇过,既然拥有看不到尽头的生命,为什么之前的十二任大祭司,还会死亡。

她也听嚓玛王起过,在亡灵城的历史上,她是任期最长的大祭司。

她问过他,可是每当谈起这个问题,他总是缄默不言,像是固执地守候着这个城市的秘密,始终不曾对她起。

久而久之,阿瑟迦也不再对这件事情抱有当初那份执拗,亡灵城这个地方,大部分人在刚刚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都会被她的光怪陆离,繁芜喧哗所吸引,沉溺于梦幻与现实融合的一切,可是像他们这样的人,长年累月在这里待下去,很快就会发现这些繁华和富丽背后真正的面目。

阿瑟迦苦笑,“或许,就像您的,和我一样,他们也厌倦了吧。”

男人抿着唇,没有话,良久,才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你们来到这里,其实也和亡灵城那些亡魂一样,是这座城池选择了你们,是上选择了你们,既然这是不可逆转的命,又为何要抵抗,不过以卵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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