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安还想再说,却张了张口最终没有说出来,他清楚一切的狡辩在人命面前都是苍白的,而这一次的确是戴宗错了。
王定轻叹一口气:“我知道戴宗是最早跟随先生的,私交甚笃,但既然你任命我出任法官,掌管一切刑法典狱,便只能因公废私,你总说这些年我这青天府有声有色,可期间的艰难不足为外人道,你可知自我上任伊始,整日里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的偏私,尽可能在律法面前将一碗水端平。”
“每逢友人宴请,能回绝全部回绝,为的便是怕要拂了面子,朋友也做不得,可最终还是没了朋友,你还记得当初如何对我说的吗?”
“我愿与你共定律法,愿受你监督秉公无私,愿如鲁智深所言还世道一个朗朗乾坤。”
两人一同念了出来,柴安眼中渐渐有了决断的光芒,只是眼底也堆积起浓重的痛楚。
“按律,杀吧。”
风吹开了窗子,裹挟着雪花落入房中,寒风更大了。
广州府已经戒严,整座城市变得肃穆凝重,四方阁的人在满城追捕残害烈士家属的逆贼,鲜血让雪花蒙上一层血色。
名单上的人一个未死,不过受伤者很多,这还是在四方阁的重重保护下,可想而知王臻白在广州府布了多少暗子。
可惜终究棋差一招,他们想在开庭时候动手正撞到枪口之上,导致计划就落空。
很快,毛秀才前来缴令,王臻白的死士全部斩杀,不过一些联络人尚在城中藏匿,排查、搜捕还在进行,相信不久就能拔除所有的钉子。
“可惜,行动中得到的情报都不能帮戴老大洗脱罪名。”毛秀才一脸惋惜,当初戴宗也曾给他们带过课,算是半个先生,后来交往多了,在戴宗的要求下便以老大相称。
“死罪难逃,我们能做的就只是让他的名声好一些,不用背负子虚乌有的骂名。”
毛秀才心头一震,他知道先生下了决定,可对戴宗来说太残酷了,他想要劝说,可在柴安冷冽的目光中又咽了回去。
柴安起身对王定抱拳:“我记得我的承诺,更清楚之所以请你担任法官之职,为的就是秉公执法,判决之事我不干预,但有个私请。”
“大王但说无妨。”
王定肃然起敬,他也是江州出身,最清楚柴安跟戴宗的关系,已经不是生死之交可以形容,却最终做到了公正,实在难能可贵,而眼下的私请也让他看到即便称王,柴安还是以前那个柴安,重情重义。
“定能够为先生争取三日,你也知道,眼下这种局势,必当以雷霆手段平息,否则朝廷好不容易积累起朝廷信誉就全毁了。”
柴安点头表示明白,带着毛秀才从后门走出青天府,路上,他唤来毛秀才,目光冷静睿智:“有些东西是你没有汇报的吧?”
“我……”
“你也有了滔天的胆子!”柴安大怒,一巴掌打在毛秀才的脸颊。
风雪好像安静了,毛秀才低着头不敢吭声。
“把查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是,据调查,被杀的三十八个中,有两个是戴老大,咳,是戴宗指使杀的,原因是这两家没有循例给他送过东西,当然最初的命令应该是教训一二,但恰巧靠贿赂上位的人是王臻白的死士,他们将计就计,布下了这个局。”
“打蛇打七寸,王臻白对戴宗的了解还在我之上,曾经他们是最好的兄弟,想不到如今却用最好兄弟的命来打击我,好狠的心。”
“说到底还是学生无能,要是能早一点发现,或许就不会这般不可收拾。”
“实际上最应该怪的人是我,他喜欢例钱的坏习惯我是知道的,可这些年只是规劝却从无真的从严处置过,让他存了侥幸心理,要不然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他长叹一声,回到府邸,让七娘在府中选一个身家清白的女子,本着自愿的原则,不过若有孩子便能继承戴宗的产业,这种诱惑了不得,多少女人争破头,最后七娘选了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婢女云儿,知根知底又乖巧懂事,若真的怀上骨肉,一定能好好抚养成人,将来也好给戴家延续香火。
安道全也去了,为戴宗调药,争取三日成功。
因为这件事,闻讯看望戴宗的人都没有进去,反而一个个跑到柴安这里求情,煽情的,讲理的,下跪的,哀求的,全都求柴安放戴宗一马。
柴安尝试一一说通,可实在太慢,于是将说情的人一并召集起来,他阻止了这些人又要开始的求情,摆手让众人坐下,他环顾一周道:“人都到齐了,就戴宗的事情我可说的并不多,但题外的话就很多了。”
他让秀才在每人的桌前都放下了一摞案卷,里面记载了许多触目惊心的档案,有在场人的,也有不在场的,不过都是大周朝中为官为将的恶劣行径,许多人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其中最多的还属戴宗,除了贪污受贿之外还涉及烈士家属的安置,伤残兵将的复员安排等等,共计二十九条大罪,桩桩背后都有血泪史,罪不可赦,虽罪不至死,但下辈子也要在牢里呆着了,而那两户因他下令教训最终枉死的烈士家属,则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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