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大帐内,一身朱红紧衣的甘扈慵倚座上,手中颠来倒去摩挲着那古拙的石令,阴狭的眼神注视着帐柱悬挂的一条裹了银穗的墨绿蛇首玉,久久离神。

前半夜,下属禀报假周梦已被吓得屁滚尿流逃走了,这倒是合乎她预想,她微点下颌,又问了周紫失踪尸身的下落,下属支支吾吾,调查依旧无有结果。

好在,她亲眼看见了周紫的凄绝死状,谅谁人有千般能耐,都不可扭转乾坤阴阳。

睡意并未袭倒甘扈,可她却像是做了一个梦,一个浑是冰冷无情的梦,她收好了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凤翎令,斜眸向腰下撇了一眼,又仓促收回眸来。

方将左手的坚铁暗器套上手,便有人不请自来,听这半点也不稳当的步子,甘扈心中便有了数。

帐帘疾被掀开,毫不意外,一个由上到下邋遢堕落,恨不得头上和身上与草芥融为一体,满身臭烘烘酒气的老头子闯了进来。

甘扈冷冰冰说了句:“巫医乃我巫族生死之仰仗,如此放浪形骸恐会误事,该改改了。”

她话毕,后者似一瞬得了点拨,将微佝的身子站之凛然,又一拨颊侧蓬乱的粗草辫,一双并不浑浊的眼眸露了出来。

甘扈瞟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坐回原位。

“敢问,族主离开了,我族众人接下来该当如何?”彭姑满身僵硬站着,似固定在了铺着大绒地毯的地面上。

“巫医难道不明老族主生前遗志吗?甘扈只是延下这条活路罢了,而且……我们的族主一走,今后我巫族再无贪生怕死之人,明日便是洗刷你我这些见不得光的巫人耻辱的时候了,我会好好惩罚那些妄自尊大的废人,叫他们也尝尝被驱逐厌恶,最后热血凉透的快慰。”

彭姑耳畔的笑声越来越恣意,他却依旧未抬头看她一眼,只淡淡说:“既如此,我……知道了。”

他欲转身离去,身后人却唤住了他,“巫医难道不想知道我会不会在半道上杀死她,杀死那个出世不久的小孽障?”

又是一声低低的哂笑,彭姑的脚步微顿,又晃了一下头,说:“彭姑年纪大了,什么都不愿操心了,只要……不像上一次那样便可以了。”

彭姑半点也不愿想起上一次的血腥往事,他压下心底滋生的仇恨,眼中却依旧是一片深沉。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不明动静,一股粘腻的触感由脚踝漫延至腰,彭姑浑然不动,直到一条摆动灵活的银环蛇跌坠地上,蛇信外翻,长尾抽拧,继而没了动静。

“敢问……族主还有事吗?”

身后人起身慢慢走近,目光瞥了一眼死蛇,转而紧紧盯着彭姑的背影。

终于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才缓缓开口说:“为什么你们会不要命地帮她?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啊?”

彭姑脏污的衣角终于颤动,他不知在想什么,怔然了一瞬后,又猛地回过头去,静静盯着吊梁的物什。。

“族主何出此言,眼下我这个糟老头子不是做出了选择?再说,族主不是得偿所愿了了吗?这天大最烈的腐蛊我这个巫医压根无解,只能一日日任其蚕食。昨日,未及此蛇性毒的赤蛇尚且半死不活,今日便成了这般,半死之人,族主何需为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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