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草怒道:“两个人打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常龙,你随我去收拾收拾他们。”常龙道:“好啊,我早想收拾他们了!”二人一声清啸,纵身向房顶跃去。王雪跟着跃起们,在半空拉住赵小草和常龙背后衣领,将二人拉回地上,说道:“他们金箭派自己人切磋比试,我你们过去掺和算怎么回事。”胡晓晨道:“难不成要我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江湖败类欺负刘昂吗?”王雪道:“咱们先看一会,倘若那两个人下了杀招,咱们再出手也不晚。”
房顶上那三人这时动了兵刃,手上各持着一柄木弓,背上负着一竹筒羽箭,沿着房檐来回奔走攒射。王雪等人站在房下,一支羽箭倏地从房顶射来,眼见便要刺中赵小草额头,被王雪随手接住。赵小草喝道:“同门师兄弟切磋较量,竟然也如此凶险,箭矢无眼,万一失手伤了人怎么办?”王雪道:“不会的,你们瞧。”将接住的那枚羽箭托在手上,伸到众人面前,只见那羽箭面前的箭头是搓成的小小面团,并非箭尖,即便射中也伤不到人。
房顶那三人兀自来回奔走,羽箭刷刷乱飞。王雪见刘昂在屋檐上来回疾奔,身形轻盈、步伐灵动,显是身怀上层轻功,阿大、阿三将箭射的极快,却是一箭也没射中刘昂,但刘昂不知是有心容让还是怎的,只一个劲的躲避羽箭,却不发箭还击,有好几次已找准时机抽出羽箭,却又放回箭筒。如此又过了片刻,赵小草忍不住大叫道:“放箭啊大兄弟,赶快射死那个莽汉!”阿大听赵小草叫喊,心头一怒,随手抓下一块瓦片向赵小草掷去。赵小草闪身避过,纵身跃到屋顶,喝道:“好哇,看看我们谁能打?”发招向阿大奔去。阿大想不到赵小草是身有武功之人,见了赵小草适才飞身上屋这一手轻功,知赵小草武功不弱,心头凛然,说道:“领教你的高招。”挥动木弓和赵小草斗在一起。阿三绕到赵小草身后房檐处,抽出一支羽箭,将箭前的面团除下,露出箭尖,随即搭箭上弓,对着赵小草后脑便要射去。王雪大喝道:“不许伤人!”刘昂飞身抢到阿三身旁,举起木弓去打阿三弓前那支竹箭。阿三闪身趋避,便不能再向赵小草射箭。常龙和胡晓晨纵身跃到房上,一前一后将阿三围住。便在此时,房后另一边又跳上三人,正是日前在客店见过的阿二、阿四、阿五。原来阿大、阿三在和刘昂比试切磋之时,他余下的那三个兄弟便在屋下另一边观战,直到见赵小草等人出手,这才跟着出手,五人反将赵小草、胡晓晨、常龙三人围住,发招斗在一起。
王雪急忙跃到房顶,大叫道:“都别动手,有话好说!”但阿大、阿二等五人打红了眼,谁也不去理会王雪,赵小草等人见对方不停手,便也无法停手罢斗。王雪见五人不停手,料知今日是非展露一手高明武功不可,于是展开轻功,身形一晃,倏地飘到阿大身旁。阿大待要举弓挡驾,手腕已被王雪拿住。王雪左拳向阿大头脸虚击,右手运劲,将阿大手中木弓夺下,身形随即又飘到别处,将余下四人手中的木弓也夺了过来。五人失了兵刃,这才不再进攻。
阿大见王雪这一身高深武功,便是与金箭派的掌教之人比较起来也毫不逊色,当下不敢再像昨日那般狂傲,只冷冷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打扰我们练武。”赵小草叫道:“你们只管练武,干嘛冷箭射我?”阿大说道:“适才你离我那么近,又口出狂言,你自己活该被射。”胡晓晨抬手向阿大一指,骂道:“王八蛋,有种的你再说一句!”阿大心道:“说便说,难不成我怕你?”只是他虽然不怕胡晓晨,却是畏惧王雪的那一身武功,这句话便不敢出口。王雪说道:“你们都随我下去,有什么话好好说。”当先跳下房顶,众人也跟着跳下。
房前大门这时一开,几十个金箭派之人纷纷走出,为首的是四个白发老者,瞧来都有六七十岁年纪。阿大等五兄弟和刘昂一齐向其中一个老者躬身行礼,齐道:“师父。”那老者向几人摆摆手,转过头来冷眼打量王雪,淡淡的道:“鄙人是金箭派掌教,名叫郑毅,不知尊客光临,未曾相迎。”王雪见这位金箭派的掌教是位白发老人,论辈分至少也要长出自己一辈,又听这位老者说话斯斯文文,当下更不敢有丝毫无礼,忙躬身道:“晚辈王雪,拜见郑老前辈。”郑毅先前在屋中见王雪等人和自己的弟子们动武,还道王雪是来上门踢馆的,其时武馆之间打着学艺之名上门踢馆是常有之事,但这时见王雪相貌清秀,言语乖巧,不似上门滋事的蛮横之人,何况他平日里也听说过王雪的名声,知王雪侠义心肠,绝非恶人,心情略和,脸色也客气起来,说道:“原来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王雪女英雄啊,失敬,失敬。不知我这几个顽劣弟子有何得罪之处,我金箭派必严惩不贷。”王雪初见金箭派掌教,不便一见面就告状,于是略过昨日客店之事不谈,只将适才之事简要说了,最后说道:“贵派弟子和我这几个顽皮徒儿生了一点小小误会,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出手抢夺他们的木弓,也只是想分说误会,并无对贵派不敬之心。”说着将木弓挨个交还给五人。郑毅知阿大等几人向来欺软怕硬,王雪若不将他们木弓夺下,他们也不会罢休,当下摆着手道:“好说,好说,小小误会不伤和气。三日之后是小老儿的退隐封箭之日,到时金箭派大办擂台,推选继任之人,王雪女英雄若无旁事,还请来指点一二。”王雪心里奇怪,明明周围没有擂台,又如何推选继任之人,当下也不细问,反正到时便可一清二楚,当下应道:“指教不敢当,那日我定要来瞧热闹。”
郑毅和王雪又相互谦虚了几句,便带着几弟子们回进武馆里练武了,武林中各门各派轻易不肯将自家武功外传,王雪、赵小草等人不是金箭派之人,郑毅要带着弟子们习武,自不可能邀请王雪进屋。阿大、阿二等五兄弟走在最后,阿大趁着郑毅瞧不见自己,悄悄向王雪身旁的刘昂做了个骂人的手势。刘昂心性忠厚,不愿做粗俗手势回敬,只装作没瞧见,待众同门全都进屋,这才向王雪等人道谢。
王雪道:“小兄弟,比试动手之际该出手时须得立时出手,切莫犹豫不决,适才你和那两个贵派的师兄比箭,你有好多机会可以发箭,尤其是在转身之际,对手料不到你会在转身之后立时放箭,心里不会有防备。”说着轻轻走出几步,然后猛一转身,双手虚做一个搭弓射箭的姿势。王雪是见刘昂人品端正,这才有心指点,哪知刘昂听后只淡淡一笑,似是没听进去王雪的话,脸上尽是随口敷衍之色,说道:“晚辈受教了。”赵小草叫道:“喂,你这混小子怎么这样啊,我师父可是武功天下第一的王雪女侠,她指点你武功,那是你前世当牛做马换来的福气,怎么你还不稀罕?”常龙跟着说道:“我师父指点你武功,三日之后你便可在擂台上大显身手,夺下金箭派掌教之位了。”刘昂苦笑道:“并非我不稀罕王雪前辈教诲,也并非我不敬王雪女侠。只是三日后的擂台赛,夺下掌门职位之人必是阿大,不会是我。”王雪问道:“这是为何,难不成贵派长老们坐扣内定吗?”忽然想到另外一事,又问道:“不是说擂台赛吗,怎么到此刻也没人搭建擂台?”刘昂抬手向房顶一指,说道:“房顶上便是擂台。金箭派武功,以轻功和暗器见长,金箭派最初便是飞檐走壁的刺客们创立的,寻常江湖人动武过招是在地上正大光明的比试,而刺客动手确是在墙壁屋顶上偷袭,对于刺客来说,屋顶之上便是擂台。掌门封箭归隐之日会带着另外三位师叔在屋顶布下万箭阵,谁能上屋破阵,谁便是下代掌门。”王雪道:“原来如此,这可太好啦,屋顶比拼最考验轻身功夫,适才我见你轻功不弱,比那个阿大阿三好很多,你必能夺下掌门之位。我先前还在担心,以阿大那为非作歹的性子,若是让他夺下掌门之位,中牟县的百姓们可遭殃了。”
刘昂叹道:“晚辈轻功或许还有一点,只是射箭功夫不高明,赢不下来的。”王雪奇道:“这是为何?”武馆门前不是说话的地方,刘昂带着王雪走到一旁的几棵柳树下,在树下石阶上坐下乘凉。刘昂说道:“实不相瞒,晚辈原本是冀州山西吕梁人氏。”王雪听到“冀州吕梁”四字,心头一震,立时忆起十余年前江湖上那位锄强扶弱的大侠客刘长风,听闻此人便是山西人氏,脱口问道:“神箭仙人刘长风是你什么人?”刘昂道:“正是家父。”王雪道:“刘大侠是箭术和轻功的大师,怎么你不跟着父亲练武,却要不远万里的来金箭派门下,难道金箭派的武功还胜过你爹爹吗?你父亲是箭术高手,怎么你却说你不会射箭?”刘昂说道:“小的时候,我跟随父亲习武,总想着要成为像爹爹那样的大侠客。爹爹教我习武,对我很是严厉。我们家有一传家箭招叫做短命三箭,一张弓上可同时搭射三支箭,三支箭又可在瞬息间分射三个敌人。”常龙忍不住叫道:“一张弓上同时搭三支箭,还能同时射中三个方向,你当它是后羿神弓啊。”王雪说道:“确是有这样的一招,能在一张弓上搭三支羽箭,又能同时向三个不同方向分射,这是极上层的高招。我年轻的时候我大师兄肖远胜也曾传授过我此招,只是我那时候太笨,总是练不好。”胡晓晨问刘昂道:“你跟随刘大侠学箭术轻功,胜于在武馆当徒弟,干嘛要舍远求近的来中牟县?”
刘昂道:“短命三箭是箭术中的十分难练的一招,我那时候才七八岁,哪里能学得会?一学不会爹爹便拿棍子打我,说棍棒底下不但能出孝子,还能出高手。”赵小草啊了一声,说道:“你这么可怜啊!倘若武功练不好便得挨打我此刻早已被师父打死了。”王雪道:“我小的时候跟着爹爹练拳,爹爹也常拿棍子打我。我知道有多痛,也知道被打有多可怜,是以你们不论怎么贪玩,我都不打你们。尤其是你,常龙,我是心疼你才不打你,可不是不知道你偷懒。”常龙干笑几声,说道:“世上这些庸俗之人,总以为严厉打骂便能教管出孝子高手,当真是愚昧的可以。”胡晓晨道:“这也难说,王雪师父小时候被他爹爹严厉打骂责罚过,她的武功便很高深。”王雪说道:“我爹爹死的那年我才三四岁而已,我的武功练到今日的地步是后来得刘师兄传授指点,刘师兄可从来没有打骂过我。我也从来不认为打骂管什么用。”
刘昂轻叹一声,说道:“王雪师父如此开明,无愧女侠二字,只是我爹爹却想不明白,一天到晚的逼着我练箭,一箭射偏便是一棍。那时候我年纪如此辛苦的练下去,后来终于练出了事。”说罢又是一声轻叹。赵小草急道:“练出了什么事你快说啊。”刘昂说道:“你想啊,短命三箭是须得将三支箭同时射出,那时我小小年纪,哪能射的准?”赵小草叫道:“啊,我知道了,你射中了人。”刘昂低下头,低声道:“我射死了一人。”他最后这一句话声音压得极轻,但武馆后的柳树下甚是寂静,这一句话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一时无话。过了半响,刘昂说道:“那天我对着靶子练箭,我练了整整一天,实在是练得烦了,最后一箭终于失了准头,射在了从一旁走过来的师姐身上。说来也巧,那一箭偏偏射中师姐心脏,师姐当场七绝。我师姐一向最疼我了,唉”常龙忍不住心想:“你那时候还是小孩子,连静止的靶心也都射不中,却偏偏能射中会走会动的大活人,箭术之差可想而知,也活该挨你爹爹打。”但这句话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倘若说出口,不免要被众人骂上一句冷血无情。
王雪说道:“人各有命,你也不必过于自责,你师姐在天有灵,想必也不会怪你。后来怎样?”刘昂说道:“后来我和爹爹大吵了一架了,我负气离家,决心从此不再习武。一天我来到中牟县,见到金箭派的武馆。金箭派也当真硬朗,他们修练的轻功和箭术是刺客们的功夫,刺客偷袭杀人穿的都是不易被发觉的夜行衣,而金箭派却是人人都穿白衣,那便是他们对于自己的箭术轻功有足够的底气了。我当时望着金箭派的大招牌,心里重又涌出了年轻时想做大侠的志向,于是我来到金箭派,拜了郑毅掌教为师。但是每当我拿起弓箭,眼前便总能看见师姐的笑容和她当日惨死的情形,每当见到这样的情形,我的双手便忍不住发抖,这些年来我跟师兄们在房顶切磋较量,我只敢用轻功游斗,却不敢发出一箭,我明知箭尖上装有面团伤不得人,但我总是害怕会再杀人。”胡晓晨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轻功那么好,却总是不肯放箭,颠倒是因为这事。”刘昂说道:“我们金箭派自己人之间互相比试,比的是轻功和箭术,不许使其他武功,我不敢射箭,自也不能赢下万箭阵。王雪师父,您的好心指点,我心领了,只是这掌教之位,我是做不来了,大侠之志,也永远只是志向了。”说着除下背上负着的那张木弓,轻轻丢在地上。
赵小草激励刘昂道:“古人云,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你该锲而不舍才是嘛。”胡晓晨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何况你还不是暮年,至多不过是少年,怎么能自暴自弃?”常龙本来也想劝慰刘昂几句,只是不知道说些什么,这时听赵小草和胡晓晨背起书中名句,心想:“我是城里的读书人,这类诗句我可比你们乡下人懂得多。”于是说道:“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自觉只说一句话不足以展现文采,于是又说了一句:“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常龙说第一句话还好,第二句话一出口,赵小草登时变脸,双眉一垂,对常龙嚷道:“刘昂是名门之后,你怎么能说他是匹夫?”常龙道:“我哪有骂他?”赵小草叫道:“你明明就有!”刘昂正自烦闷,对赵小草说道:“常公子说的一点没错,我是匹夫。”赵小草道:“他才是匹夫。”常龙怒道:“你这乡下丫头当真是胸无点墨。”赵小草叫道:“你有种的再说一句。”胡晓晨见二人吵了起来,忙对刘昂解释道:“他们两个便是爱吵架,常龙不是在骂你匹夫。”赵小草冷笑道:“没骂他,难不成在骂你?”胡晓晨一怔,心想常龙爱卖弄文采,真的在指桑骂槐可也难说,于是回头对常龙说道:“你也是,都什么时候了,还什么话都乱说。”常龙哭笑不得,道:“怎么你也胸无点墨?我乱说什么了。”刘昂道:“你说我是匹夫了呀。”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了起来。
王雪无心理会小孩子们吵闹,弯腰捡起地上那柄被刘昂丢下的木弓,见木弓有些老旧,似是长久遭烈日暴晒,又见木弓两端捆绑弓弦之处已磨得有了缺口,显是多次换过弓弦,心下立时恍然,叫道:“你们别吵啦。”四人停止争吵,转头去看王雪。王雪将木弓送到四人眼前,问刘昂道:“你虽然不敢再师兄们面前射箭,但你这些年一直在悄悄苦练箭术是不是?你每日勤学苦练,已不知磨断了多少根弓弦。”刘昂低头不答,神色间却已有默认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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