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祠堂内,历代祖先牌位皆供奉于上,香火连绵。
王夫人点了柱香,插进香炉。背对着闻月,她说:“跪下。”
闻月撑着虚弱的身子,听话跪下。
王道勤在一旁皱眉:“娘,阿月如今还发着烧,这般跪下去……”
“你还有脸求情?”王夫人猛一挥袖:“三月前,她上县里求学,若非你动机不纯,对她起了心思,硬是张罗着要与她定亲,我哪会同意此番婚事。如今倒好,夷亭村里的那些无良鼠辈,全在等着看我王家笑话!”
王道勤“我……”了一阵,没说出话来。
王夫人继续道:“医者有德,亦有边界,你却收留陌生男子,让旁人落了话柄。闻月,你此番为之,可有片刻顾及过我王家脸面?!”
“伯母息怒。”王夫人尚在气头上,闻月不敢多加辩驳。
“你如今可有悔过?”
“闻月知错。”
王夫人大笔一挥:“既是知错,那便对着王家列祖列宗,跪到天明,以示悔过。”
王夫人未有小题大做,只要求她在祠堂悔过到天明,已是格外开恩。
闻月见好就收:“谢伯母!”
王道勤觉得这惩罚忒重,讨饶道:“娘……”
“闭嘴!”王夫人喝道:“你若再多话,便同她一道跪到天明。”
王道勤这才幽幽地住了嘴,见王夫人离开,他回头跟闻月说了声抱歉,又赶紧乖乖追出去哄母亲去了。
王道勤这人性格温和,为人忠厚,还写得一手好字。他哪儿都好,唯独不好的一点,便是唯他母亲马首是瞻。王夫人说一声不是,他便再不敢造次,定会乖乖顺从了去。
要不是重生之时,离遇见谢翊的日子太近,她也不会混乱之中选了王道勤。
而事到如今,唯一能救她的,也只有王道勤。
时至子时午夜,闻月的腿已失去知觉。
她委实将这一跪,想得太轻易了些。未料到刚到半夜,她又发起高烧,疲惫加乏力的交织下,她整个身子再也撑不住,沉沉地就要倒下去。
偏生在这时,她听到院外有人在喊……
“快来人啊!有贼!”
之后,是兵器棍棒不断掉落,以及房门不断开合的声响。
睡意去了大半,正当闻月愁着,是否要起身去瞧瞧状况时,祠堂大门忽然洞开——
狂啸的风从外头灌进来,烛台上的火光得了气焰,烧得愈发炽烈。
一片萧条冷然之中,谢翊一身黑衣朝她走来。
闻月当下明白,家丁口中的“贼”便是谢翊。
好在家丁仍未赶来,他身后未有一人。
见此情形,她立刻撑着地,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双手握住两扇门边,在确认周遭无人后,迅速将祠堂大门阖上。
待完成如上动作,闻月才松了口气,问那个风尘仆仆,满脸肃杀的男人:“你怎么来了?”太着急,以致于那声疏离的殿下,她都忘了喊。
他未答,只问:“你没事吧。”
闻月摇摇头。
他这才说明来意:“我来带你走。”
语毕,他便自顾自地牵上了她的手,作势就要推门带她离去。
好在闻月理智尚存,飞快制止了他推门的手,压低了声音喝止他:“殿下疯了吗?此乃王家,我未来夫婿之府!我理当在此!”
她神情激动,他却平静如斯,只回了她二字——
“没疯。”
深夜擅闯他人府邸,如此危险行事,他却还无所谓似的。
闻月气极:“聪明如殿下,不会不知,此刻带我走是何意。”
“定然知晓。”
“如此殿下还要带我走?”
“是。”
他语气万分笃定,却叫闻月心惊。
她甩开他的手,冷声道:“殿下可知,我心中只有道勤。”
他未答,只是静默地抬起了眼,深深、深深地望向她。那眼里,有闻月未曾见过的躲闪,甚至隐隐有些卑微。
他蓦地开口道,“可阿月,你也知晓的。”
“知晓什么?”
“我对你有意。”
轰地一声。
闻月感觉,脑中仿若有什么炸开了。
终于终于,他还是承认了。
虽然曾在心里推演过数遍,但此时此刻,他站定在她面前,堂而皇之地承认,还叫闻月惊心。到底是从何时起,谢翊对她起了这样的心思,甚至在她已有夫婿的情况下,还不情愿放她走。
难道真是前一世的效应吗?
她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她只想活命。
而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也便是沉沉朝他跪下去。她人微言轻,不足以撼动任何谢翊的决定。她更没有力量去与谢翊抗衡,威胁他,以获得生的可能。可即便如此,她还要为自己试一试:“殿下是未来的辰南王,是国家的肱骨栋梁,今后定当享尽荣华,家眷众多。民女不愿与他人为妾,更不愿成为莺莺燕燕中的一位,靠整日与他人争宠为生。”
这是闻月的真心话,前世那样的日子,她真的不想再回去了。
嗓子哽了哽,她继续说:“民女只想,择一夫婿,就此平淡终老,还请殿下放过!”
“我可只娶你一人。”他蓦地打断她。
若是前世,谢翊说这话,闻月定当感激涕零。
可这一世,闻月孬了,怕了,她不敢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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