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长廊上灯光幽明,映在程叙白空洞的视线内,阮棉眼睛被扎得生疼,不敢再看。

“这一年辛苦你了。”阮棉学着大人的语气与程叙白交流,却忘记其实他们也只是差三岁而已,他比她早踏入社会,身上的棱角早就磨平,这也是她猜不透程叙白心思的重要原因。

烟瘾上来,程叙白没有回答,踏着稳健的步子往外走,像是走在红地毯上接受媒体采访的明星一样。

阮棉看着那抹背影,心里瞬间被一双手揪住似的,她顾不上许多,三两步跑到他面前拦住去路,“程叙白,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程叙白似笑非笑,单手揣进兜里,“阮棉,没必要,都过去了,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

放过你……

登时,阮棉的心一下子沉入海底,整个人像蔫儿掉的黄瓜,再也不敢抬头直视程叙白。

也许,这已经是一种病态的折磨。

心有亏欠,则有不安。

良久,对面传来一阵叹息,紧接着温热的掌心落在了阮棉的头顶,程叙白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我们是该好好谈谈,等老爷子病好了,可以吗?”

阮棉听出他语气中的牵强,但这也许是唯一一次能让他敞开心扉的机会,她不能就此错过。

“好。”

病房内,阮老爷子睡得正熟,脸上祥和安宁。

老人年纪大了就容易生病,阮老爷子本来就心脏不好,再加上三高,一激动就容易犯病,这次要不是多亏了程叙白,阮棉真的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就在此时,手机铃声乍然响起,划破病房内的宁静,她连来电显示看都没看就按了挂断。

“阮丫头……”

阮老爷子听到声响,睁开迷瞪双目,嘴里像含着什么东西似的,混沌不清。

阮棉将手机顺手放到桌子上,赶紧上前,“爷爷,你醒了?饿不饿?我出去给你买些吃的吧。”

“不饿……”阮老爷子气若游丝,状态也都没有恢复,一年前还精神的老头子,现如今变成这样,阮棉强忍住心中酸涩,挤出一丝笑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阮老爷子摇头,像个小孩子似的,握着阮棉的手撒娇,“想抽根烟。”

“烟你就别抽了。”门突然被人打开,程叙白从外面走进来,手上还拎着几个袋子。

原来是去买吃的。

阮老爷子瞪了一眼程叙白,眼中似闪过泪光,“臭小子!翅膀硬了就想飞了。”

程叙白拉着阮棉站起来,其间递给阮老爷子一根剥好的香蕉,“赶紧吃吧,前几天不就惦记着想吃根香蕉嘛,我出去和阮棉说会儿话。”

阮棉是被程叙白强行拽出去的,一脸的不情愿,甩开手问,“要说什么?”

程叙白忽然笑,从兜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阮棉,“打开看看。”

阮棉低下头,微微一愣,随后打开盒子,一块打磨精细的玉石出现在眼前,她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心脏像被人戳了一下似的,“这是我丢的那块?”

“嗯,是那块,我找回来了。”程叙白说。

“为什么找回来?”阮棉握着那个小盒子,只觉掌心沉甸甸,快要拿不住。

程叙白语气温和,“没有什么,就是想找给你,怕你失望。”

阮棉将小盒子关上,放进校服兜里,“那我就收下了。”

“嗯,你把石头放在阳光下看更好看。”程叙白没由来地提了一嘴,阮棉也没有放在心上,任那块玉石在盒子里躺了多年,伴她度过无数个日夜。

阮棉看着老爷子吃了饭,才离开。

程叙白陪她走出医院,晚风微凉,她缩了一下身子,看了一眼旁边的人,“你回去吧,替我照顾好老爷子。”

“阮棉……”程叙白还想再说些什么,阮棉已经上了出租车,消失在了寂静的夜里,就如同一年前那个夜晚,她同样也是这样落荒而逃,独留他一人。

她知道了自己和程叙白之间有婚约,她也知道程叙白根本就不谙世事,只是为了救自己的家庭才勉强答应。

阮棉的心结早已经在血肉中扎根发芽,程叙白一直想找机会和她说清楚,他已经不怪她了,可是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说得清。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放下。

人都是自私的,阮棉因为惧怕才逃跑,而他也因为这种忌恨心底也生出过一丝幽怨。

程叙白,连恨你都不能大大方方,又何谈去爱呢?

阮棉回到学校,晚自习已经过去大半,她提着一颗心走进办公室。

班主任陈靖一见是她,声音略有些冷清,“回来了?”

“嗯,爷爷没有事了。”

陈靖虽年过不惑,头发却已经秃顶,再加上大腹便便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漫画里的老头,脾气也挺好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阮棉要求格外严格,倒不是学习方面,而是她的生活自律等等其他方面。

毕竟作为一个学渣,再怎么要求,阮棉也是扶不上墙的阿斗了。

“和你一起走的那个男生是谁?”陈靖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睛,盯着阮棉问道。

“是我弟弟。”

在来的路上,阮棉早就想好了措辞,说谎这种事情,她信手拈来。

“亲弟弟?他怎么进的学校?阮棉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严格要求你吗?”陈靖一连几个问题,阮棉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为什么?”

“因为你有心事。”

陈靖在见到阮棉第一天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孩子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本应是活泼天真的年纪,她却出奇地成熟稳重,他知道她的心里藏着很多事,直到和她的父母沟通过,才了解到了一些她的内心。

然而,心病还须心药医,如果她自己不能走出去,旁人再怎么劝说都没有用。

牛角尖这个东西,一旦钻进去,就很难再出来了。

教室里嘁嘁喳喳,阮棉趁乱走了进去。

直至长大后,阮棉其实都没有想通为什么成绩一向很好的傅希礼为什么会在他升高三那年选择了降级,而有幸的是阮棉也得偿所愿和自己暗恋的人成为了同班同学。

甚至于,还和他成为了同桌。

正在低头写作业的傅希礼在抬头的一瞬间,被阮棉吸去了目光,他看着阮棉一步步走到自己身旁坐下,直到她发问才彻底回神。

“有什么作业吗?”

傅希礼一笑,眼角处的泪痣明显,将作业本递给阮棉,顺便问道:“你去哪了?”

阮棉没打算隐瞒,接过作业本说,“我爷爷住院了。”

“住院?”傅希礼皱眉,“怎么了?”

“心脏病,老毛病了。”

“在哪个医院?要不我联系一下我爸?”

傅希礼的爸爸是市一院的院长,阮棉知道,只要她开口,对于爷爷来说,或许是一种极大的方便,可对于她来说,心里过意不去。

只因对方是傅希礼。

高三开学时分班排位置,由于男女生数量不一,最后机缘巧合两人才成了同桌。

一个吊车尾,一个吊车头,一个学渣,一个学霸,这样的一个组合,颇为人乐道。

“不用了,已经度过危险期了。”

窗外的月光皎洁,如阮棉颈上莹白的肌肤,傅希礼呼吸一紧,不敢再看下去,任由自己思绪变空白。

一下晚自习,程蓁蓁立马蹦着跳着跑到阮棉面前,“棉棉,跟本宫去一趟超市呗。”

程蓁蓁人长得甜,说话也是甜糯甜糯的,听她说话丝毫不会有任何的矫情劲,就连阮棉每次都抵不过她的撒娇攻势。

“你小心有一天吃成个大胖子。”阮棉开玩笑说。

“才不会呢。”

两个人手挽手往外走,刚走出教室,就看到程蓁蓁的男朋友李向阳站在窗边等她。

阮棉暧昧一笑,戳了一下程蓁蓁,侧身在她耳边笑着说,“晚上早点回宿舍,你要吃什么,我帮你带吧。”

程蓁蓁抿着小嘴,不好意思地笑笑,轻捏了一下阮棉的胳膊,“让你闹我,帮我买两包小鱼干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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