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振业白着脸愣在原地,握着伞柄的指节白了瞬,看谭盛礼头也不回的往里走,他眼神暗了暗,抬脚跟了上去。

根据律法,打伤人要被判刑,轻重根据伤患受伤程度来看,如果两家私下调解就另说,刘家告到县衙,顾及刘明章的秀才身份,县令自然没法坐视不理,只是没想到谭振业会是谭家的儿子,他拉着谭盛礼到旁边,“刘秀才就是你女婿?好好的他告你们干什么?”

翁婿闹上公堂,传出去不是遭人笑话吗?

谭盛礼错愕地望着被县令抓着的手腕,沉着道,“谭家与刘家已没关系了,你公事公办即可。”

不怪谭盛礼吃惊,委实不料到谭辰清和县令会有点交情,看得出来,两人交情还不错。

真的是尽走些旁门左道。就谭辰清那点心思,谭盛礼会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桐梓县县令是秀才出身,据说祖上有些田产,有年西南发大水,灾情严重,他将祖上的田产全捐了,当时的知府大人看他有悲悯之心,就招他做主簿,待桐梓县的老县令辞官,就提他做了县令。

谭辰清只怕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丢人,真真是丢人。

张县令愁得不行,他与谭辰清认识几十年,搞不懂他心里想什么,公事公办谭振业就得坐牢,牢房是什么地方?好好的人进去也会掉层皮,就是不掉层皮,待久了精神也会出问题。

“张县令,公事公办吧。”

张县令胡须颤了颤,狐疑地瞅着面前称兄道弟的朋友,“你想清楚了?”

谭盛礼偏头,看向前殿恭恭敬敬跪着的谭振业,叹气,“就当让他吃个教训了。”

张县令不知刘家与谭家发生了何事,两人认识数十载,甚少聊家里的事,但为谭振业前程着想,他仍然吩咐衙役去把刘明章喊来,看看有没有周旋的余地,十几岁的少年郎,做事冲动是难免的,况且他派衙役查过了,要不是刘明章他们先冷嘲热讽谭家也不会动手打人,真要说,他认为刘明章自作自受。

是人都难免以亲疏远近论是非,张县令也不例外,想到自己推荐刘明章入的县学,他有点后悔,觉得对不起好友。

谭盛礼坦荡,“你作为父母官,要做到公正公允,无须掺杂私人感情,我不会往心里去。”

他这般说,张县令不禁面露敬重,两人次次都在酒桌上饮酒作诗,都说诗如其人,他没看错人,谭家人风骨正,不愧为帝师后人,他道,“成,就依你所言吧。”

谭振业跪在公堂中央,脑袋垂得低低的,像等待死刑的囚犯,完全提不起斗志,直到门外传来通禀,说是刘秀才到了,他方直起腰板,回眸瞅了眼。

刘明章穿着身簇新的衣衫,在前呼后拥后走了进来,看到他,县令不像上次和颜悦色,开门见山的提议道,“毕竟翁婿一场,有什么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了。”

桐梓县地方小,条件差,几十年来甚少有外地的官员来,而他也升不上去,张县令做县令就是几十年,他的话极有威望。

刘明章沉着眉,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但不能不给县令面子,挣脱罗氏搀扶的手,向县令拱手,“大人说的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晚上并不想置谁于死地,要不是太过紧张晚生性命,此事都不会闹到公堂上来,让大人见笑了。”

彬彬有礼,温和从容,任谁看了都会心头称赞。

张县令心头冷笑,惯会装的,真要心善,就不会把事情闹大了,幸亏他熟知好友的为人,否则就真被刘明章伪善的嘴脸给蒙骗了。

刘明章不知张县令和谭家的渊源,说完看向对面站着的人,眼神倨傲,不着痕迹的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袖,罗氏立即站了出来,“大人,我儿不追究,我做娘的不追究不行,我儿寒窗苦读,好不容易考得个秀才,你说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咋办啊,谭家这是存心跟我们做对啊。”说着,罗氏便跪倒在地,捶足顿胸的哭喊起来,“我儿伤了脑袋,影响他日后科考怎么办,考不上算谁的啊?”

张县令皱眉,琢磨罗氏话里的意思。

谭盛礼神色冷峻,眼里闪过丝促狭,为官几十年,官场什么人他没见过,罗氏啥心思他心里门清,无非趁机讹诈想要谭家田地。

张县令自然也听得出来,沉着脸反问,“你想如何?”

罗氏擦了擦眼角,急忙爬起来整理衣衫,端正站好,字字铿锵有力道,“我儿善良,不与谭家计较,但该赔偿的得赔偿,谭家不是有两百多亩地吗,多的我不要,就要五十亩,假如我儿日后因着这件事考不上举人,起码得有养活自己的田地吧。”

这话说完,公堂顿时安静下来。

五十亩田地是多少,折成现银少说几百两,罗氏还真会狮子大开口。

张县令张口就要骂人,结果被人抢了先,只见谭振业仰起脖子骂,“死老太婆,你痴人说梦呢。”那些田地是舅婆用性命换来的,留给谭家考科举用的,岂能便宜了刘家人?他攥紧拳头,起身就要和罗氏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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