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台月略一思忖,举手抽出一根琴弦,朝着楚铮走去。距离他丈许而止,弦瞬发而出,扯手即回,楚铮九尺雄躯整个给她扯了起来,只余小腿蜷着可令他那俊朗的脸与她保持在同一高度。她收回琴弦,白嫩无暇的右手温柔地抚上楚铮颈上的麦色肌肤,水眸流光划过一丝冷意,然后忽然用力扼住了他的颈子。

昏迷中的楚铮面容少了往日的冷厉,瞬间的疼痛与窒息让他眉头微微皱了皱,喉咙轻轻地发出一声痛响,却没有醒,转瞬脸已给憋得发紫。

掠吟奇怪地看着裴台月,以她的性格,向来都是弦杀掠颈,一招毙命,但她扼着楚铮的颈子已盏茶时分,这人却仍有呼吸。掠吟只能感叹不愧是大燕第一高手,气息也比常人足的多。回头望了眼自家公子,不知是否错觉,方才楚铮因痛出声时,他似乎听见自己公子的手发出一声咯吱的声响。

这种声音,他只在楚楼风仍是那个人时,第一次上战场时听到过。

绝对的力道却因满手的汗水而只能发出微微滑腻的声响,诉说着主人内心的恐惧与紧张。

掠吟明白他内心的愤恨,痛楚与挣扎,心中委实怀疑他是否真能眼睁睁看着楚铮就这样给扼死在裴台月手里。正犹豫自己是否该出声追问一句时,他家公子却已忍不住出口道:“停,停手……”

听到他一向悠然自若的声音居然在发抖,裴台月望着他,手也跟着微微发颤。她有本事把一个人扼到一段时间内失去呼吸心跳,形如假死,只要在一炷香内施救,当可无恙。但那限于一个正常的人,且要全神贯注,不可中途打断。现在的楚铮本身因为溺水导致体内异样不说,若楚楼风再令她分神,她真的有可能一个错手将楚铮给杀了。

裴台月手微微松了松,冷道:“还要罗嗦什么?”

楚楼风看着她,却没有说话。掠吟知道他此刻心中定然十分矛盾,论及当年之事,楚铮死千万次亦不为过,可……

那是楚铮啊。

不会说话时彼此吞过口水,能跑时一起被邻家狗追,学宫为伴同站在梁下背书受罚,拉得动弓携手进山降过野熊猛虎,舞得起剑便已在军旗之下并辔厮杀。

他们生而相识,长为知己,学宫挚友,战火同袍。

他们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掠吟至今还记得他曾在帅府一住半月不归家,主母气得咬牙:

“你这样爱住帅府,不如去作楚家的儿子罢。”

那年的小公子还会笑着跟母亲撒娇:“那也什么不好,交学宫先生功课时,姓氏还可少写几笔。”

掠吟不知九死一生逃出生天的公子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谷主问他姓名时说出这三个字:

楚楼风。

楚仍是楚氏的楚,但却不知是为记情义,还是为铭仇雠?

楚楼风缓缓道:“现在别杀。”他声音依旧很沉,似乎强迫着自己莫要颤抖。

“流风使是要同我测测风向,算算星时,瞧瞧今日是否是杀人的吉日?”裴台月油然道:“可惜我杀人时向来只看心情,不论时辰。”

她尚是第一次见到他对某个人如此失态,虽尚未掌握个中细节,但这样白送的把柄又岂有不好好利用的道理?

葬情银铃忽响,裴台月蓦然一怔,那银铃名为影心铃,只有在主人产生情绪波动的时候才会响起。

然而楚楼风却并没有如她所愿愈发失态,反而给她狡黠的目光看得乱沸的心河沉静下来,他对裴台月的了解丝毫不逊于她对他的熟悉。经年的恨意虽然醇厚,但毕竟已是过去。尽管那时年少,但他好歹也曾是领一军挥戈逐鹿的统帅,若无这点心胸成算,又如何稳得住属下,制得住敌酋?

只听他道:“那也由得你,但师尊命你带回东海沉银,自是为了解开帝台之棋的秘密。可若师尊解不开,楚铮却已先死了,届时无人可询,谁去交代?”

裴台月一愣,这世上若还有什么人让她真心实意的崇仰敬畏,言听计从,也只有那传闻中神秘莫测的洬魂谷主了。

她乜他一眼,心道这家伙今日定是疯了,一会儿喊打喊杀,一会儿又绞尽脑汁救人。左右楚铮是救下了,至于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鬼才在意。

裴台月对掠吟扬眉道:“师尊究竟给你洬魂玉作什么?叫你有事没事拿出来唬我俩?”

掠吟一听,方想起正事,上前道:“谷主有命,七载魂祭将临,流火之约即至,神月流风双使当用心练功,不得私斗。”

裴台月哼道:“我们哪有私斗?是光明正大的切磋!”说着看向楚楼风道:“是不是?”

楚楼风却抿嘴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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