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待入舱,说不话来的那个人却是楚铮。
舱厅里铺着南国特有的金丝攒花地毯,十多个妙龄女子围坐着簪花斗牌,瓮缸里摆着紫红色的葡萄酒,当中一人红衣金带,被围簇在正中央,应是赌输了,正给一旁的姑娘持杯罚酒,他颊腮已烧,如朝霞透云,身渐倾颓,似玉山将崩,却仍笑着受罚,不是顾曦又是哪个?
合卺在旁也给两个女子缠得脱不开身,却没他主子那般轻松写意,拼命闪躲却闪躲不开,他头一个看到楚铮进来,像见了救星般爬起来窜到他身后。
楚铮此刻脸上的伤怀之色已全然给怒意替代,顾不得理他,疾步上前绕过众女,伸手便揪起顾曦的领子将他拎了起来。
“顾!岚!曛!”
众女见是他来,连忙跪坐行礼,不敢再玩闹,厅中登时安静下来。
楚铮当即对众女喝道:“还不退下?”
众女吓得发抖,赶忙应诺,陆续出了舱厅,返回下舱。
顾曦领子给他揪得难受,先挣了挣,却挣不开,只得反握住对方的手道:“我喝,我喝还不行么?干嘛这样揪着我不放?”
楚铮黑着脸将他甩了甩,这次倒是他甩不掉了,顾曦紧握着他的手,给他甩得眼微微睁开了些,见是楚铮,晃了晃身子笑道:“屈云,你揪着我做什么?你也要罚我酒?”
楚铮气道:“我做什么?我倒问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顾曦摇头晃脑扫了一眼厅中,咧嘴笑道:“喝酒啊。”说着端起一杯递给楚铮,笑带化雨春风,桃眼微蒙道:“你要吗?”
楚铮一把将酒杯同他一起推开:“我看你是喝昏了头!”
顾曦瞪直了眼双手抱住酒杯,唯恐洒出一滴半滴,有些生气道:“你不喝也别糟蹋了我的好酒。”
楚铮气道:“哪个是你的酒?这是晋主赠与陛下的酒。”
“陛下?哪个陛下?”顾曦吊着眼看他:“噢,我知道了。你说咱们那个弑兄杀弟的陛下啊。”
楚铮脸瞬间一白:“你胡说些什么?”
顾曦耸肩,走到船舱的小窗前,望着远处洒满夕阳余晖的乐陵原,桃眸轻闪,眼神中莫名氤氲着几许沧桑,在他放荡不羁的俊脸上显得分外别扭。但那莫名的忧伤只一闪而过,他便转瞬又雾眼迷蒙,冲楚铮醉笑道:“乐陵可是个好地方。”说着又端起了酒壶。
楚铮一把夺过道:“别喝了。”
“嘘——”顾曦以手抵唇,星眸半张,拍着胸脯说道:“我在为咱们伟大而又英明的陛下以身试毒,一片丹心日月可鉴!”
不知是否是错觉,每当顾曦提起燕王的时候,眼神中总是包含着一些别的东西。
这种别的楚铮当然也有,敬畏,崇仰,还有那些在楚燎出征岁月中不自觉而生的孺慕之情。
然而顾曦的不同,他的眼神里透出的常常是讥讽,甚至在此刻,他醉意正浓,似乎神志不甚清醒的时刻,楚铮甚至从中看出了冷意。
一种极其陌生却又好像不知从什么地方见过的森寒。
但转眼又见他笑得轻佻,让楚铮以为方才那阴冷的眼神只是错觉。
“勿带岚曛入燕。”
楚铮忽然想起临行前尚书令顾淮特地走到自己身侧低声叮咛的话。彼时他有些不明白,大燕正是用人之际,顾曦才能名著天下,但他的亲生父亲却总是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推辞燕王的征召。
顾曦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让一向老成持重的尚书令讳莫如深?
楚铮还来不及细想,忽然之间,船身剧烈的摇晃起来,下舱传来女子的惊呼之声,合卺吓得当即摔在地上,外间一片嘈杂,各船间长号频传。
原本半醉半醒的顾曦东倒西歪,朝舱口走了几步,楚铮还未来得及拉住他,他已栽了下去。
楚铮一愣,只因素来小题大做,无题也要闹三分的顾曦,居然没有喊疼。
半晌,顾曦方懒洋洋道:“司马小鬼还真是财大气粗,给的地毯都这么软。”说着还摸了摸叹道:“还挺香,哎呦!”
顾曦微微睁开眼睛,半边脸已经红紫,却见自己身下躺着个软软的美人。
他一只手还好死不死地正搭在一个柔软的地方。
原来他倒地时,船猛地一晃,他整个人便朝着舱口的相思扑去。
给个陌生男子这样压住轻薄,神月哪里还顾得上假扮相思,伸手一巴掌就挥了过去,没有立刻割了他的喉咙已经是她最大的理智了。
顾曦脸上发烧,舌头朝那半边脸鼓了鼓,冲身下的相思笑了笑。
看他还有心情笑,神月也笑了,笑得十分真诚。
若是掠吟在此,定会心中发寒,因为每当她笑得很真诚的时候,都是她要杀人的时候。
却见他低下头来,唇舌夹着热气在她耳边缭绕,原本迷蒙的桃眸闪过一道精光,轻轻说道:“早提醒过你,又这样香?”
神月闻声一颤。
楚铮见他倒地,连忙枪尖插入船板,稳了稳身形,一把将顾曦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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