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低头细看,那棋盘竟是纯金打造,黑白棋子亦是裹满金箔,这套棋盘,价值绝不低于一百个金铢。桓玄托着棋盘递给相思,后者勉强一笑,福身去接,手却无力沉了沉,待好容易拿稳,方抬头朝桓温道:“多谢大司马厚赐。”

桓温缓缓起身,审视着相思,沉声道:“神月使连日辛苦,这些只是小事。”

相思眼中却丝毫不掩崇敬之色,缓缓道:“大司马胸怀过人,明知洬魂谷剑锋只对金银不对人情,仍敢敞门待客。”

虽见惯阿谀之色,但这小小乐伎所说的逢迎话却分外叫人心畅,桓温哈哈笑道:“世上人还买不起我桓温性命。我活得长久,才能做洬魂谷的好主顾,这道理贵谷主想必也明白得很。”

相思手捧棋盘,微微欠身:“大司马说的是,神月使今夜得罪六公子,还请大司马海涵。”

桓玄在旁冷哼:“敢到我的船上杀人,贵使做得好买卖。”

相思道:“公子莫怪,洬魂谷就是这样的规矩。莫说是别人,就是有人要公子的性命,若谷主吩咐,招魂使一样会遵令而去。”

桓玄眼神冰寒,桓温却微微摇头以示毫不在意,问道:“姑娘在建康行止何处?可要桓某略微关照?”

“不敢”,相思笑道:“若给人知道桓府与洬魂谷扯上关系,对大司马并无任何好处。大司马若有吩咐,可到城外寄魂殿焚香以告,乱世虽无神明,孤魂野鬼却是不少。”

桓温听她拒绝,脸上并无任何愠色,虽然她脸上色厉内荏的明显,谈吐间却仍清晰明朗,只欠在见识与胆量,可见主人□□有方,遂道:“老夫还有一事,有劳姑娘转达。”

相思福身道:“大司马请吩咐。”

桓温道:“请姑娘转告神月使,事已毕,请她速离建康为妙。”

“自然”,桓温说着眸中精光一闪,续道:“若神月使伤得不轻,大可移居舍下暂住,老夫定竭诚以待。”

相思脸色微变,干笑了声道:“大司马恕罪,尊使也有话命小女转告。”

桓温道:“什么话?”

相思怯跪在地,低声道:“大司马要先恕小女无礼之罪。”

桓温笑道:“你家尊使性比九天孤月,清冷绝尘,孤傲不驯,从不把人放在眼里,怎么你这般胆小?”

相思道:“若我有我家尊使那样大本事,也敢站着同大司马说话。”

桓温笑了一声,道:“说罢,恕你无罪。”

相思这才开口:“我家尊使说,‘请神容易送神难’。”

桓玄在旁怒道:“她什么意思?要赖在建康不走么?”

相思道:“尊使的意思,建康四大世家,应该不止大司马掏得出一百金铢罢?若王谢二族得知尊使身在建康,私下谋划些什么,只恐于大司马不利。”

桓温眸中闪过一丝冷意,缓缓道:“神月不是只认金银不问人情么?今次怎会这样好心为老夫担心?”

相思端了端手中的金棋盘,笑道:“正是因为不问人情,才更愿意跟大司马这等的豪客结交。大司马为人怎都比那些不相识的要可靠些。”

桓温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哼道:“不知神月使想让老夫如何相送?”

相思抬头,对上桓温凌厉的眼神,缓缓道:“那就要看大司马想把尊使送往何处了。”

桓温好整以暇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虽大,神月但有所往,老夫皆可送她一程。”

相思浅笑,听懂他言下之意,洬魂谷虽游离诸国之外,却仍在他掌握之中,若有妄动,这权倾一时的大司马绝不会客气,遂道:“大司马权倾天下,手是否可伸到燕北去?”

桓温凝神挑眉道:“看来神月此番是有求于我?”

相思道:“月映九天之寒,江南春暖花开,自是不应景了。一把绝世凶刃放逐北疆,对大司马来说,应是有益无害。”

桓温挑了挑眉:“既是凶刃,自然在眼睛看得到的地方才安全。”

相思笑道:“宝剑藏于匣中,即便削铁如泥,又有何益?”

桓温不解道:“我虽有法,但燕北并非天涯,神月纵横天下,哪里去不得?为此来求老夫,难道不怕我借机相挟?”

相思道:“燕北易去,但燕王的王城却不易进,只能劳烦大司马费心。尊使有言,若大司马肯帮忙,但有所请,尊使定不推辞。”

桓温略一停顿,明白她言下之意,当即挥毫在绢帛上写了两笔,凌空甩了给她,起身笑道:“神月使好足的胆量,老夫佩服,就依她所请。此去燕北亦不多求,只要此一人性命。待老夫北上龙城与她会合之前,希望能收到她的好消息。”

相思应允,当即敛衣告辞。

桓玄凑到桓温近前低声问道:“父亲托她杀谁?”

桓温眼眯了眯,却没有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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