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喝醉了酒的流浪汉,胡子拉碴,三月天里头居然只穿了单衣单裤,老远就闻到扑鼻的酒气。易拉罐在他腿边打着旋儿,发出刺耳的声响,提醒别人他此刻惨状的罪魁祸首。

显然,刚才那发泄的一脚,流浪汉不幸中招了。

叶颂吓了一跳,生怕自己这一易拉罐下去,将人家踢出个好歹来。她现在真没钱赔医药费。她本能地往前头跑,试图逃之夭夭。

跑出十米之后,叶颂又不放心,唯恐伤了人家的要害闹出人命案来,又害怕这人喝高的呕吐会吸入性窒息。她小心翼翼地倒退回头,侧耳听醉汉的呼吸音,感觉还算正常之后,才松了口气。

“喂,110吗,市立医院东大门口往医学院方向去的十字路口花坛边有人喝醉了,这儿车来车往,我怕他有事。”

叶颂走到角落里头打电话,死活不敢靠近那个流浪汉,生怕被人一把抱住了腿。

110跟120先后抵达了现场,两边人马迅速交接完毕,担架抬着流浪汉上救护车。车门要关上的时候,担架上的流浪汉突然间睁开了眼,目光直勾勾盯着叶颂的方向。

叶颂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捏住了,连气都喘不过来。她吓得浑身冰凉,三月天如数九寒冬,整个人如坠冰窟。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多管闲事打什么110,只要这人开口喊住她,她就完蛋了。她连120的出车费都拿不出来。

救护车拯救了她,车门关上,拦住了那双直勾勾的眼睛,车子呼啸而去。

叶颂捂着胸口,一屁股跌坐在绿化带的花坛上。她眼睛发涩,鼻子发酸,一时间竟然涌起想要落泪的委屈。

路口有车子驶来,车灯照到叶颂的脸上时,她才反应过来,赶紧跳起身,一边抹脸一边大步往宿舍走。

同寝留在医大附属医院实习的蓝晓已经保送本校研究生,真是无事一身轻,正趴在床上玩手机。听到门响,她转头看叶颂,关心了一句:“你调剂的事情怎么样了?”

叶颂考研面试被刷了。按照惯例,考外校研究生失败,还可以争取本校的调剂。省大虽然不是985,好歹也算211,在本省医学院校里头也能够勉强拿出手。

“没戏。”叶颂嗓子有些哑,侧着的身子微微往下垮,显出了筋疲力尽的倦惫,“今年本校的名额原本就已经满了。”

蓝晓“啊”了一声,替她担忧:“你再争取一下其他学校调剂呗。我看上一届有位师兄就调剂去了省人医读心内科,好的很,上班就赚钱,年终奖都有份,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大部分研究生等于医院的免费劳动力,充当住院医生干活的时候跟你谈医者情怀,提待遇你就是学生,说什么钱。

叶颂站了一天手术台,拉钩拉到腰都快断了。她顾不上换睡衣,也不想再修改什么简历,直接瘫倒在床上:“我累不动了。蓝晓,我想找工作。”

蓝晓手里头的游戏被人一枪爆了头,她差点儿没从上铺摔下来,她瞪大了眼睛:“你疯啦,叶颂,你也不看看现在就是县医院都要研究生,你别直接去规培啊,没有学历规培完了也找不到工作的。难不成你打算回老家?”

叶颂长长地吁了口气,脑袋埋进了被子当中:“不回去。我想看看有没有社区医院招人。不是说基层缺医生么。”

蓝晓倒挂着脑袋看下铺的舍友:“你想清楚没有。你到了基层真的会一辈子就交代在那儿了。收入少是一回事,你的技术彻底原地踏步了。你看看我们科进修的医生跟何主任,两人大学同班同学,据说进修老师当年妥妥学霸。就是实习的时候太实诚,乖乖实习没顾上备战考研。结果现在摆一块儿看,还是一个层面上的人吗?”

“总要找工作啊。”叶颂不肯面对朋友,声音从被子里头传出来,瓮声瓮气,“没鱼虾也行。”

蓝晓点点头:“也是,听说社区医院挺闲的。你抓紧时间看书,准备二战呗。我跟你说,千万不要放弃考研,四证合一是王道,不然肯定没前途。怪就怪整形外科的那个教授太缺德。既然有内定的学生干嘛还忽悠人去陪跑,真恶心。”

她絮絮叨叨说了小半天,没听到朋友的回应。再侧耳,被子里头居然传来了微微的鼾声。

蓝晓哭笑不得,翻身下床关了灯。

月光透过玻璃薄膜照进来,光芒又柔和了几分,温柔地抚摸年轻姑娘的脸。

第二天手机闹铃叫醒叶颂的时候,她收到了母亲的转账微信,五百块钱。

“快起来。”蓝晓从上铺探下脑袋,“看班级群没有,班长发通知了,有招聘会。过去碰碰运气呀。”

叶颂立刻翻身下床去卫生间洗头。蓝晓帮她吹头发,她拍着脸上的面膜背英文自我介绍。现在社区卫生院也要求跟国际接轨。

蓝晓嗤笑:“14亿中国人都没伺候好,也不知道他们瞎折腾什么。”

“体现国际战略化呗。”叶颂艰难的给自己画眼线,试图让眼睛瞧着精神些。

昨天晚上她没睡好,眼睛都肿了,看着就跟加菲猫一样。

还是蓝晓看不过眼,拿毛巾给她热敷再冷敷,然后又涂上眼霜,可算是拯救了叶颂的熊猫眼。

蓝晓还是不放心叶颂孤身赴考,索性当陪练,跟她一块儿去了招聘会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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