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宁小春正在院子里收拾鸡窝,沾了一身鸡粪味不说,还被母鸡扇腾起的砂石迷了眼,“祖宗们,都消停些吧。”

此时,远处响起一串嘎吱嘎吱车子行驶声音,她以为是谁家驾车路过,不曾上心,却听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竟停在了自家门口。

这些日子来,宁小春接连遭遇变故,虽已跟宁家签了断绝文书,可仍有点风声鹤唳之意,心中狐疑不安,快速转过身子,果然见院子外停了辆驴车。

宁小春还来不及猜测,就见上面跳下一蓄着大胡子的魁梧男人,男人先是从车上搬下两个篮子,然后回身扶着一女人下来,那女人远远瞧着也是丰满强健,俩人一人手里提着一个篮子,推开院门,直直走了进来,刚要开口喊人,就跟宁小春对上视线。

双方都是一愣。

“你们找谁?”

对方倏地瞪大眼睛,彷如见鬼。

宁小春被瞅的浑身发毛,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身后爆出一声尖叫,钱氏的大嗓门犹如魔音穿耳,震得宁小春耳蜗发鸣。

“呀!是二姑父携二姑姑来了啊!”

钱氏见了来者,将手里东西一放,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亲热地挎住女人臂弯,嘴里念叨起来,视线总是若有似无往篮子里瞄。

在听见钱氏喊出二人称呼后,宁小春心中咯噔一声,冷汗突突往外冒,才想起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李贤娘的妹妹李慧娘,身边的男人自然是李慧娘的丈夫,虽然李慧娘嫁的稍远,但又不是特别远,每年都能见上面,宁小春刚才竟然开口询问是谁,怪不得二人表情仿佛白天见鬼。

李慧娘跟着钱氏往里走,嘴上应着她的问话,眼睛却急切地盯着宁小春猛瞧,“小春不记得我了?”

宁小春吓得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想要编借口,结果嘴巴打结,脑子也却乱成一锅粥。

钱氏叹口气:“前一阵子小春摔了头,打那后,村里好多人她都要想一想才能想起来。”

宁小春肩膀猛地一抖,僵硬地转动脖子,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钱氏,她继承了本主记忆,但毕竟不是自己的,每每见到外人,就像是在网页搜索,总要延迟个几秒才能想起对方是谁,她本以为自己已掩藏的很好,殊不知早早就叫别人看了出来,想到这,她头皮不免阵阵发麻。

李慧娘听说后,红了眼眶,忙不迭冲她招手,“小春,我是二姨啊!”

宁小春赶紧喊人,又说自己想起来了。

李慧娘听小春喊完后,反而扑簌扑簌流起了泪,“我命苦的大姐啊!”

钱氏连忙去劝,几人一并进了屋中,宁小春又喊来小夏和小秋,两个小的自然记得,不用别人提醒,就喊着“二姨二姨夫”,团着小手冲两人拜了拜。

谁知李慧娘眼泪流的更凶,一把搂住小秋不松手。

二姨夫姓曹,叫曹铁柱,恩,也算人如其名了。

曹铁柱话很少,打进屋,说的话还不过五句,其中三句是小春她们问好时,咧开嘴角说了声嗯。

这会,他见媳妇哭个不停,终是忍不住道:“别哭了,小心肚里的孩子。”

经他提醒,钱氏也想起这,“二姑姑这是有三个多月了吧?”

宁小春听说她怀了孕,可不敢再叫小秋扎她怀里,哄着妹妹下来,顺道打量下对方肚子,因衣服宽松,原本站着时候不明显,这一坐下,肚子可不就鼓了起来。

几人正说着话,李姥姥带着李安平和李贤娘打外面回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纷沓而至,想来是见着了外面的车,还未进屋,就嚷嚷起来,“可是慧娘来了?”

李慧娘连忙站起,和曹铁柱一块迎到门口。

李姥姥见了二女儿先是一喜,接着猜到她为何而来,忍不住眼睛湿润。

李慧娘喊了一声娘,然后看向大姐,姐妹视线相撞,顿时泪如雨下,被俩人勾得,李姥姥也忍不住抹起了眼角,嘴里念叨着“贤娘命苦”,母女三人抱头痛哭。

曹铁柱见此情形,十分无措,拙嘴笨腮地只会反复念叨着“别哭了”,李安平夫妇也在旁边劝慰,好半天,才将三人劝住。

母女三人想说些体己的话,支走了三个小的和李安平、曹铁柱,钱氏原本还想留下,被李姥姥打发去厨房做饭,钱氏心中不快,转念想起李慧娘带来的东西,复又高高兴兴去查看。

三人关在屋里一待就是一下午,不用猜就知道定是说宁家的事,傍晚出来时,三人眼睛都肿的厉害。

因李慧娘夫妇的到来,晚饭极为丰富,愣是在碟子里见到了肉沫,还有一尾鱼,后来才知这肉和鱼都是李慧娘带来的。

饭桌上,众人绝口不提宁家,表面看起来倒是欢欢喜喜,李姥姥一看女儿隆起的肚子,就忍不住露出笑容,“肚子尖,我瞧着这胎是小子。”

李姥姥嘴上这么说,却是不住恻恻心酸,不知李家是不是真是女儿命,慧娘头两胎也都是女儿,但幸好曹家为人老实,不像宁家那般狠心绝情,只是能看的出来,曹家上下,也是一心盼望小子。

李慧娘脸上一僵,不着痕迹望了丈夫一眼。

李贤娘有过经历,自然更能明白妹妹压力,忙给她夹了一筷子鱼,说:“孩子健康平安,比什么都重要,你说你,怀着孩子,何必非跑这一趟?”

“发生这么大的事,我能不过来吗?”李慧娘说着说着,眼看又要流泪。

李姥姥拍了下她的手:“你快打住,我和你姐这才刚好,你又来勾的我们流泪?如今我也想明白了,贤娘能离开那狼窝人家,兴许还是桩好事,要不然我儿在那日日受气,被关起门来磋磨,还指不定最后落得何种下场,那种猪狗不如的人家,早晚遭报应!”

说到最后,李姥姥近乎咬牙切齿。

李慧娘吸吸鼻子,忙收了泪,顺着娘的话,劝慰了大姐几句,“我原本早就想来的,只是这胎坐的不稳,等满了四个月,反应小了,这才过来。”

李姥姥听后,担心问道:“怎么个不稳法?要不要紧?你说贤娘就在我跟前,我还能让她吃亏?”

“也没什么要紧,就是吃了吐,反应有些大。”

李姥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女儿,一脸心疼,“怪不得,我瞧着你反倒瘦了。”

“哪里就瘦了?前几个月,我几乎日日躺在床上,连大丫二丫,都是婆婆带在身边照看。”

瞧慧娘气色还好,李姥姥暗自点头,嘴上却一口咬定女儿瘦了不少,两颊都陷下去了,算是上演一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为的是敲打女婿曹铁柱。

之后桌上,几乎只母女三人在说话,钱氏插了几次嘴,发现无人搭理,讪讪地不再言语,专心挑着碟子里肉沫,出手必有收获。

曹铁柱性子闷,象征性地说了几句,接着就词穷了,李安平跟他尬聊几句,后来俩人干脆都埋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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