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天跟谢麒相认,宁小春就一直心情很好,好几次想要去找他,可自己一直被姥姥拘在家中,兼之谢家住在村南头,跟姥姥家相隔甚远,再者她一个姑娘家,上门去找别家小子,总归不好,虽说如此,可宁小春仍没被影响心情,只要一想到在这里,有个人跟他是一条心的,她就无比安心。
顺道的,这几日,她忙着跟娘旁敲侧击打听谢家的事。
“谢家?怎么好端端的提起他家来了?”
宁小春见娘并非一副不熟悉的语气,暗自松口气,故作如常道:“哦,也没什么,就是前几天我出去担水,不小心滑了一跤,正好一个半大孩子从我身旁经过,帮我把桶拾了回来,我一时认不出他是谁,后来还是小夏告我那是谢家的。”
李贤娘顿时想起女儿以前被拘在家中,很少出门的情形,不禁心疼她没个交好玩伴,一时连村中人都认不全,立刻知无不言说了起来,“谢家住在村南头,大房二房几年前就分家了,谢家奶奶跟着二房住在祖屋,大房另起灶单过……”
躺在里侧的宁小夏见提起谢家,悄悄竖起耳朵。
“啊?分家了?”宁小春吃了一惊,她知道在古代,分家可是极不体面的事,她没想到谢家大房二房竟是已分了家,而且谢奶奶是跟着二房过而非大房,这就十分微妙了,难道那谢家大房不是好的?想到这,她不禁替谢麒担心起来,不过很快她安慰自己,谢麒是男子,又自小读书,谢家大房好不好的,总不会亏待了他。
李贤娘慢慢回忆起来,“这事我倒也听说过,当年谢家将谢二郎送去启蒙,本想认几个字就回来,谁知那孩子是读书料子,连村中张先生都夸他勤学聪慧,将来必有大造化,谢二郎父母便想着继续供儿子读书,谢奶奶不同意,二房人也不乐意,毕竟每年光束脩,就要八百钱,笔墨纸砚又极贵,因此总是争吵不断,后来两房干脆分了家。”
宁小春猛地听见提起谢麒,吓了一跳,没想到谢家分家,竟是因他而起,而这分家缘由,跟她最初猜测的,相差十万八千里。
只是宁小春很不理解这里老人的想法,像宁家,宁大郎都三十好几了,还仅是童生,可宁大奶奶不放弃,始终坚信儿子能高中,一直供他读书,家里农活也不肯让他操劳。反之谢家奶奶,明明孙子读书那么好,却不让他读书,连李姥姥都有点谈虎色变的意味,一听提起读书的事,就要黑着脸骂一通。
“那大房当家本是个担当,地里一把好手,闲时又去镇上帮工,谢大郎长谢二郎十岁,也已能撑起半边生计,一家子供一人读书,勉力维持。”说到这,李贤娘幽幽叹了口气,“只是世事无常,大前年初春,正是青黄不接时节,谢家大房两口子做完短工从镇上归来,途中遭遇一伙地痞打劫,钱财抢了精光,人也被打了一顿,抬回来时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没多久俩人就双双去了,上个月,谢家大房才出了孝。”
“啊?”宁小春惊得直接坐了起来,之前见谢麒时,见对方神色如常,完全想不到他这辈子竟是年幼失怙,一想到这,她难受得五内俱焚,恨不得立刻冲到谢麒面前,好好跟他说说话。
“出了这种事,谢家奶奶却还记恨着当年,对大房几个孩子不管不问,那大房长子也是硬气,地里家中连轴转,闲时去去镇上帮工,将一双弟妹养了起来,只是那谢大郎媳妇自公婆死后,便对谢二郎读书之事多有阻拦,谢大郎却也一直供弟弟读书到如今,所幸谢家如今出了孝,谢二郎就要去考场试试,若往后谢二郎高中,他家也算是苦尽甘来。”因谢二郎读书,是以以前在宁家时,李贤娘曾多次听夫君提起过这个孩子。
听到这里,宁小春心中一阵压抑难受,上次跟谢麒相认,喜悦之情冲昏了头,让她忽略了许多细节,如今回想起来,谢麒虽然看起来开朗健谈,和以前无异,可他眼底黑眼圈严重,脸色蜡黄,一副疲惫神色。
宁小春暗地里攥紧拳头,想要赚钱的渴望越加迫切。
黑暗中,李贤娘幽幽叹口气,“他家几个孩子都顶好的,大郎勤劳吃苦,二郎聪慧好学,农忙时也知道跟着下地干活,瞧着也十分有模有样……”
说到这,李贤娘声音渐小,愣怔失神。
宁小春就是不想也猜到娘定是想起了前夫宁大郎。那宁大郎自诩读书人,每到农忙时,都给自己关在屋中,说是要心无旁骛地读书,宁奶奶自是惯着,地里农活就少不得要宁二郎多担待些,可宁二郎一家也不是省油的灯,再加上宁奶奶也怕一味偏袒,最后叫小儿子跟自己离了心,便狠命压榨李贤娘,还经常说“全家供你丈夫读书,你自然是要多出些力”,亦或是“如今吃点苦算什么?等将来他高中,你还不是跟着享福?”之类的话。
想到此处,宁小春翻了个白眼,喷了个鼻息。
李贤娘回过神来,接着说:“他家就是最小的娘子,也是乖巧能干,比你还小一岁,绣工却已是能拿得出手,绣得那蝴蝶、蝙蝠,活灵活现,你若多跟她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李贤娘自然是希望女儿近朱者赤,跟谢大娘子待在一处,也能磨磨女儿性子,那姑娘她曾见过几次,性子腼腆,倒跟小夏有几分相似,“对了,你前些天遇见的可是谢大娘子?我记得她名讳取个巧字,长大后真应了那名,心灵手巧。”
“呃……”
“恩?”
“我上次遇见的是谢麒……谢二郎。”
“啊?”李贤娘倏地一声低呼,差点从床上坐起,短短片刻,她想了许多,她见女儿清楚叫出谢二郎的名讳,又听女儿主动打听谢家家,不禁暗忖难道是小春对了谢二郎动了心?
想到这,她心中一惊,胸口噗噗快跳几拍,若是搁以前,俩人倒也算门当户对,可如今自己被休,女儿的名声难免跟着受牵连,再加上谢二郎读书读的好,模样俊俏,村中不少人家相中他做女婿,谢家未必会看中小春,想到这,她不由得黯然失神,无声掉起了眼泪,同时有种宿命感,唯恐女儿将来落个跟自己一样的下场。
宁小春为方便早上锻炼,如今睡在外侧,紧贴着娘,黑暗中她虽看不见对方表情,但似乎听到几声微弱的抽噎,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唤道:“娘?”
李贤娘咬咬牙,逼回泪意,她欲打消女儿的想法,可又不知怎么说,想了想,婉转道:“谢二郎一直跟村中张先生读书,说起来也是巧,张家小女儿张美景,跟谢二郎同年同月同日生,连时辰都差不离,青梅竹马,两家暗地里都有意结亲。”
李贤娘说到这,嘴巴打结,忽地顿住,后面的话有些说不下去,只是她当真希望将女儿感情扼杀在萌芽中。
倒是睡在尽里头的宁小夏,听见这番话,心中黯然。
宁小春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到母亲用意,她唯一反应就是——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情/趣啊。
之后,李贤娘不再说话了,原本想劝小春多跟谢大娘子走动走动的,如今也暂时打消念头,不多时,几人就相继睡去。
当初得知谢麒家情况后,宁小春有种立刻去找他的冲动,可如今冷静下来,反而不知找到他该说些什么,谢麒自尊心强,她若是主动挑起话头安慰,倒叫俩人都不自在。
宁小春正想着若再见面要不要装作不知情,正好这天,谢大娘子来李家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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