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兆瑞伸手在李锋芒鼻子上抹了一把,然后嘿嘿笑着跑开了,家人看着都笑起来,原来这小子刚才伸手前就在固墙上擦了一指头灰,全都抹到爸爸鼻子上了。
一贯严肃的李锋芒愣了下,看张文秀笑得前仰后合猜鼻子上有灰,但也着急去擦,作势追了两步:你小子敢欺负你爹了哈,看我抓住怎么揍你!
眼看着孩子身高就超过了自己,十三四岁就像个大小伙子,也感谢他在此时恶作剧,逗乐了全家人。
笑着递过去一张面巾纸,孙雅南说我这大侄子真就是大人了,“瑞瑞你慢点跑,别摔着了”。
擦了擦鼻子,李锋芒说妹妹啊,你嘴上说他成大人了,可心里还是把他当孩子,这个矛盾就是为人父母的感觉你跟一文抓紧生一个吧,正好瑞瑞上大学,咱爸接着给你带孩子。
孙继全在旁边说好嘛,我在你兄妹眼里就是个保姆啊,但锋儿说得对,生吧,我还有精力,看一文的父母年岁也不小了……
也就从这时候开始,在这个钓鱼城里,李锋芒真就不再想河右晚报的未来了,而是想河右晚报社各位老同事的未来。
住过正月十五后返回龙脊市,他的毕业论文也到了关键期,此后到答辩结束,他连晚报的人都不多见。
只是,河右大学调动他的努力卡壳,不管谁出面,河右日报报业集团一把手就是不松口,且振振有辞:李锋芒在晚报全体大会上说要再留两年,那就两年后再说吧。
孙继全都发火了:我儿子那是为了晚报安定团结,他要不说那样的话,你的新社长任命大会就进行不下去!
当然明白,但就是不松口:老领导,您也知道那个大会的情形,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呢,如果放李锋芒现在调走,我估计晚报员工还会闹腾……
实在没办法,辞职肯定不想,河右大学真是求贤如渴,直接就给李锋芒办到了博士后工作站,孙继全看调动暂时没法谈,就软磨硬泡给儿子办了脱产两年的手续。
不合组织条例,没有任命但李锋芒已经实质上是河右大学新闻学院院长,除了博士后的任务,他逐渐适应,很快如鱼得水但河右晚报开始断崖式跌落,第二年年底,无论发行还是广告,差到令他咂舌。
先是机缘巧合,他把越干越憋气的李天安排了,有一家国家级媒体河右记者站站长退休,本来推荐的是李锋芒,但他婉拒后推荐李天,对方考察后就任命了。
随后,陆续有几个主任找他想去南方的媒体发展,他也不遗余力都推荐,都也是能干的人,加上李锋芒的声誉,也都差不多都安排了。
这时候的李锋芒,真就是想这些同甘共苦的同事,至于晚报,心疼是肯定的,但只能掩耳盗铃装着自己不知道学院有订阅的,他的“新同事们”都摇头:李总编,跟当年你们在的时候比,这玩意擦屁股都嫌硬了,看这头条编辑的,明显语法错误。
能怎样,他都没法接话,这不是曾经爱过的女子人老珠黄,而是精心打扮过的艺术品被糟蹋成碎渣,除了一声叹息,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又是一年,他准备出博士后站的时候,调动终于完成集团一把手换了人,原本都是外派的这个位置,可能是因为纸媒走下坡路,居然从内部产生了。
这个新任社长曾是孙继全的手下,他对老领导说如果李锋芒回来,我给他争取个集团副总编,上了副厅级,然后兼任晚报社长、总编辑,如何?
毕竟是报社成长起来的干部,他对晚报这样迅速衰落痛心不已,所以这话是发自肺腑,对此李锋芒稍有动心,不是说官升一级,而是对河右晚报的情感。
但有一件事让李锋芒彻底死心,加上河右大学承诺很快也给他争取副校长,且这么多年这所大学对他做的,他终于调走了。
新任一把手说了这条件后,孙继全原原本本跟儿子讲了,他随即就去了河右晚报社,本想到办公室坐会想想这个事情,但进楼道就呆住了:
晚报公告栏贴了一张处罚通知,说的是一个记者写的稿子,从记者到部门主任到中心主任,再到分管副总编,然后值班总编才发现,这个不到三百字的稿子有15处错误,但就这么一路到版面,居然没有一个人改动……
办完手续那一天大雨倾盆,他一个人去了小余新的砂锅面店,喝了个伶仃大醉,后来小余给李天打电话过来接他。
李天赶过来李锋芒已经趴在桌面上睡着了,心疼的看着旁边喝光的酒瓶,他喊了声“叔,怎么喝这么多,是不是喝得不知自己是谁了”?
醉眼蒙蒙抬起头,李锋芒说:我是河右晚报社记者李锋芒!
后记:
转眼有又是三年过去,孙兆瑞真就考取了姑姑所在的国内最著名新闻学院,这小子入学不到一年就弄了公众号,名字叫“记者世家”。
这年暑假回来,他化名进了龙脊最大的私立医院打工,两个月后,一篇调查新闻出炉,有现场有证据,这篇报道阅读很快就十万加,在河右省掀起轩然大波,而参股的黄长河很快被人肉出来。
河右晚报再次被推到风口浪尖,薄一山退休后,黄长河接了社长职务,集团领导跟好几位年轻有为的处级干部谈话,但都明确表态不去河右晚报社……
这个私立医院事件最后惊动了国家层面,黄长河黯然离开报社,烂摊子里再被扔进脏东西,河右晚报在走到第二十个年头的时候英年早逝,宣布休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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