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叹口气,李锋芒说村里规矩第六天移灵就要盖板钉棺,然后任谁也不可能再打开,这女人哭嚎着,突然直接一头撞在棺材上,只见一行鲜血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滴答在黄土地上……
“也就这时候鼓乐班子开始吹奏,我流着泪吹完了这首江河水,自此每次吹奏都能想到那个场景……”
都静静听着,听着叙述很是悲伤但觉着莫名其妙,这位闻名全国的优秀记者,河右晚报社的总编辑,讲这些干什么?唢呐确实吹得不错,但这跟今天这个事情有关系吗?
叹口气,李锋芒心里明白在座的这些记者想什么,于是接着说:我给我儿子讲了这个故事后,听他再吹奏此曲,调子好了很多。
“唉,好好吃个饭,听我唠叨这些”,李锋芒端起一杯酒站起来:我是想说,只有心里有悲伤,吹出的唢呐才有悲调!只有心里有“记者”这两个字,写出的稿子才会不辜负这个称呼。
来,大家共饮此杯,今天法庭上我们“送别”了一位记者,一位同行,她走错了路,受到了惩罚,希望她能改正,只是这个改正的过程太漫长太痛苦。
纷纷起立,有喝的有抿的也有端饮料的,李锋芒喝干杯中酒然后摆手说大家坐下吧,我实在不想再说关于报社,关于记者,关于这个庭审的话了,可,大家能来吃着饭,目的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所以又不能不说。
自顾自倒酒,李锋芒叹口气:
说什么?说无冕之王到普通人,到新闻民工,到很多人防着?
说什么?说凝视深渊久了都变成了深渊,说面对恶龙时间长了都变成了恶龙?
说什么?说新闻记者是一个伟大的理想,为此做什么在所不辞?还是说这就是一份职业,养家糊口辛苦赚工资?
说什么?说纸媒江河日下,说我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说什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是记者,我知道此时此刻该问什么,如果今天法庭被告席上站着的是诸位报社的同事,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大的轰动新闻,我知道怎么写,也很想问问贵报的总编辑,她到底怎么了?
“只是这个所谓新闻的点是什么,是因为甄青梅是报社副社长才这么轰动吧!都是记者,都是报社的人,这样的新闻点大家真的很重视吗?采访的时候真觉着是身外事”?
端起酒杯,他动了感情:今天谁敬酒、我都干,我敬酒、诸位随意。我很明白一醉解千愁只是暂时的感觉,等酒醒会更加地难受,只是,我想醉……想我从业十多年,写过那么多批评报道,那么多调查报道,但从没想过要给一个同事来解释过程回答细节,回答内幕,回答此时此刻的心情。
“我当了这么多年记者,面对任何困难我都没有退缩过,今天我很踌躇,因为站在法庭被告席那位玷污了记者这个字眼这个职业,而她能够编辑稿件是我教的、当创意策划部主任是我的提携、竞聘晚报副社长我点头了”……
这都是没有任何隐瞒,李锋芒泪流满面但也没去擦拭:“唉,来吧,第二杯大家随意,我干了”。
喝了这杯酒,他话没停:从记者到主任到总编辑,从医学院本科毕业到新闻传播博士生,我好像越来懂得越多,更好似越来越不懂了。在英国这一年,我不快乐,除了跟导师一起做学问,我随时随刻都在想未来,我的未来、记者的未来,纸媒的未来。
“也许我想我跳出固有的环境,可以当几天旁观者,因为旁观者清,但我错了,也许我在理论的路上越走越远,但在现实的轨道里却越来越不知所措”。
看了一圈,李锋芒倒了第三杯酒,再次站起来:诸位不要动,这是我的家乡,所谓“大义灭亲”,我曾写过这里很多负面报道,也很欣慰看着我的报道让很多错误纠正,但今天我需要给各位求个情从小倔强,我没求过什么人,家贫如洗为读书我挖野菜吹唢呐,只为成长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现在,得求一次。为我在采访中曾差点丢掉的命,为河右晚报社三百多为活着在努力的命,为这张河右省内影响力最大的都市类媒体的命,我求大家写这个稿子的时候,手下留情希望大家能够隐去河右晚报这四个字,这四个我视若生命的四个字希望大家能够隐去报纸记者等字眼,这是给予我很多,我也为之自豪的事业”。
“不强求”,他举杯一饮而尽:好了,我们当地酒桌规矩是共饮三杯,然后各自为战,接下来哪位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保证知无不言。如果没有问的,咱就喝酒叙情谊,为再有机会见面,彼此能笑着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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