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李凝思头皮上的拉扯麻痹感,亦随之一强。
这体感,分明代表着身处电场的强度正在急剧增高。
距离达到击穿、也就是形成雷击的强度,也许仅差半分。
沈老板且补了一句:“再不说实话,下一道雷光,就会生成在你和雷云之间。”
李凝思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当即带着哭腔回答了尤劲的提问:“可能确实是我引起的时光倒流,但我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我更不是有心害你,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害了你”
这段话,听着断断续续。
只是,从承认可能是自己引发了那度异变起,李凝思的直立发型便一下垂落,全身毛孔的麻痹感也顿时消失。
上方云团中雷光的闪动频率,亦随之渐渐缓和。
看起来,一旦放弃说假话,所谓的“天道雷云”就不会作怪。
这时,尤劲已经重新来到近前,再次上手想要将李凝思从沈老板面前隔离开。
什么“说假话就要遭雷劈”,什么“天道雷云”,在尤劲想来,这其实都是沈老板所谓的“大型魔术”。
他且知道,沈老板绝不至于真的用雷去劈李凝思。
但是,明知应是作戏恐吓,李凝思那副确实被吓坏的样子,都让尤劲没办法无动于衷。
面对尤劲上来的又一次拉扯,沈老板没再较劲,而是顺从地将手离开了李凝思的肩膀。
接着,那只手,就搭上了尤劲的肩膀。
“天公在上,不得妄言,这个道理,人家小姑娘现在已经懂了我,须让你也知道知道。”
尤劲一皱眉:“知道什么?”
沈老板不作解释,直接抛出了另一个问题:“刚才,你把人家小姑娘压在身下的时候心里,有没有邪念?”
“啊?”
冒出这声“啊”时,方才李凝思身处电场的体感,尤劲已有了亲身品尝。
他当年这头烫卷的发型,本是抹着廉价的超硬啫喱胶,平时就算是人倒立过来,造型也不会变。
而在此刻身处电场之际,他这一簇簇裹着啫喱胶的头发,亦照样硬生生撅起了一些。
也正因为抹着定型产品,他的发型变化虽不如李凝思彻底,头皮毛孔的拉扯感却更强。
有了这般异样感,尤劲心中“应是作戏”的想法,不免动摇起来:“你这是”
“只要不说瞎话,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沈老板淡淡指示道,“回答问题吧。”
这下,尤劲算是听懂:说假话就要挨雷劈的考验,考到我头上了。
可剧情如此发展,让他不太明白算是什么意思:“刚刚你问的什么?”
沈老板也被尤劲这副傻样搞糊涂了,挠了挠头才想起刚才的问题:“就问你,刚刚扑在人家小姑娘身上时,有没有起歪心思?”
尤劲立时摊手:“我是被你推得扑上去,又不是自己”
“不管你为什么扑在人家身上总之,扑上去以后,你有没有起邪心?”
“当然没有!”
尤劲四字出口,只见沈老板的身子忽然往上一腾。
不明所以的尤劲,视线自是跟着往上。
下一帧,沈老板刚刚腾升到一人多高的身子,与隐隐作闪的雷云之间,骤然被一道巨大的青蓝色霹雳电弧连接了起来。
如此迫近的雷光一闪,刺得尤劲与李凝思眼前一片发白。
随之乓得一声,爆响动天!
雷声虽未真正震破两人的耳膜,却着实震碎了他们的胆。
连旁人放鞭炮都害怕的李凝思,当即就惊得闭眼捂耳蹲在了地上。
而待尤劲呈着吓傻的表情,视觉将将恢复之际,已看到沈老板施施然落下了身形。
沈老板亦不管尤劲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自顾不满地抱怨道:“有歪心思,还不承认,遭雷劈了吧?”
尤劲听着抱怨,先摸了摸头,确认到全身毛孔直立的异样感已消失,不禁松了口气。
而后,他才一脸不解地接了沈老板的话:“我是真没亲眼见过活人遭雷劈是什么场面但说刚刚”
话至此,他又回味了一下先前所见,接着道:“刚刚要说有谁真的被雷劈到,那也是你吧?”
沈老板嗤声:“说瞎话的是你,天道雷云又怎么会向我发难?”
尤劲拿手比了比自己躯干上下:“你看我,像是被雷劈到过的样子么?”
“那是因为,我跳起来帮你挡下了雷击。”
“什么意思你刚刚挨的那下,是替我挡的?”
沈老板自是呈上看傻瓜的表情:“不然呢?”
尤劲实在不解:“老天爷拿雷劈我,你也能挡下?”
沈老板哼哼冷笑:“或者,你再说一句瞎话试试这次我不挡,你看看是什么效果。”
尤劲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沈老板,脑中则又回忆了一遍片刻前的一切。
身处电场的体感,确实真真切切说这是自己将遭雷击的前兆,合情合理。
沈老板特意腾高身形,接着便与雷云之间忽生出一道霹雳电弧这场面尤劲虽未在第一时间读懂,但要将其解释成是为自己挡下雷击,也讲得通。
细品间,尤劲双瞳猛地一收。
下一秒,他终于露出了豁然开朗的表情:沈老板搞这套唬人把戏,无非是为营造出一个“接下来只能说实话”的场景设定。
此设定一旦成立,同一场景下,之后所有言论,便都被贴上了“真实可信”的标签。
眼前,重点在于让李凝思也相信接受这样的场景设定只须她认可这点,之后就算仍是一时难以全盘相信尤劲的话,也不至于像先前一样直接屏蔽否决。
沈老板看出尤劲应是读懂了路数,憋着笑接着道:“最后问你一遍,刚刚在你心里,有没有真的想对人家小姑娘做点龌龊的事情?”
既知是演戏,尤劲便开始讪笑:“我前面说没有,不是都要挨雷劈了么”
“正面回答,有,还是没有。”
尤劲本都想答“有”了,偏偏李凝思已从前一下雷爆声中缓过,人虽还蹲在地上,却抬眼冷冷盯着尤劲,显然是等着那承认不轨的“正面回答”。
被这一盯,尤劲立时又支吾起来:“其实本来不会有”
刚说一半,头上的雷云即活跃起来,尤劲的发型,亦随之再次蓬起。
“有!我有歪心思!”尤劲只能一边承认,一边慌乱解释,“但那是我作为正常的男人,必然的生理反应导致的心思走向!”
沈老板则看向李凝思:“听,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尤劲被沈老板这引导话语弄得不禁恼火:“你如果被人推得压在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孩子身上,就不会生出一丝邪念来?”
沈老板继续看着李凝思:“听,他是真心喜欢你。”
李凝思被点得低下头去,小声嘟囔道:“我又没要他喜欢”
沈老板笑笑,而后看回尤劲,回答起刚才的质问:“我如果不小心压到钟意的女人身上,心里确实也会有邪念,但行为肯定会有底线。”
“我就没底线了?我和她在一起十年了,都没把这邪念”
“停,邪念的话题,到此为止。”沈老板摆手拦住了尤劲的话头。
而后,他又拍拍李凝思:“小姑娘,这个人,又说和你在一起十年了”
李凝思自是嗤声:“他胡说到现在了”
沈老板一指天:“可是,为什么雷没朝他劈下来呢?”
“我怎么知道”
沈老板嘿嘿一笑:“你是不是觉得,这天道雷云,也是时灵时不灵的?”
见李凝思一时不接话,沈老板又凑上脸去:“或者,再拿你做一次实验我问你,刚刚你被他压着的时候,心里有没有”
“我相信他不是信口胡说了!”李凝思听出问话必然刁钻得难以回答,赶紧打断。
沈老板立时拍拍尤劲:“好了,人家相信你了。”
尤劲却只能朝着李凝思苦笑:“你其实是相信我脑子有问题了,对吧?”
这个时间点的李凝思,当然不会相信什么“十年”,她仅仅是如尤劲所言,开始将“信口胡说”的推断,往“这个人有妄想症”转变。
如此看似意义不大的转变,却让沈老板展颜。
“那接下来,你就给人家讲讲,你所谓的十年关系,有什么前因后果,一样样讲清楚。”
交代完尤劲这句,沈老板再看向李凝思:“你么,就好好听听他话里的逻辑如果是疯人疯话,你应该听得出来”
说着,沈老板又指指上方雷云:“他若为了强行建立逻辑,亏心编造,雷就一定会劈下来。”
话至此,沈老板的语速一下子慢了下来:“如果,他说的话听起来完全合理,又没引来雷击的话”
“那我就必须相信他了,是吗?”李凝思淡淡接话。
沈老板回以不置可否的表情:“是否必须让你接受,我会听他的意思。”
而后,也不管李凝思作何反应,沈老板直接指挥尤劲道:“开始讲吧。”
同样是回顾前情,为了让李凝思全盘相信,尤劲这一番的讲述,比之来时路上对沈老板的那段敷衍,要仔细许多。
年代时间,自1997年中考时首次意外触发的逆流,再至被李凝思从2018年拉回1999年,历至2009年的倒退百来天,终到此次又一度回来今日,每一回的节点,他都讲得清清楚楚。
情节因果,由起初被莫名波及,到被当做道具一样利用,至最后自己摸索出原理,并挖掘出“第三人”再造回溯,各度各人的动机做法,他亦说得明明白白。
即便已尽可能精炼,交代完这一整套内容,也花了足足一个多小时。
尤劲这番讲述的起初,李凝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一旁,似是发呆,引得沈老板还数次板着脸提醒她“好好听着”。
但只过了十几分钟,她便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向尤劲。
她也不投以正常的对视,几乎全程都盯着尤劲的喉结,一言不发地听完了全部内容。
头上雷云,始终没有散去。
而在尤劲开始叙述后,那团开始看着很暴躁的雷云,一直都很平静。
其实,在李凝思心中,所谓“讲假话就要挨雷劈”的说法,亦并非完全可信。
毕竟这团雷云是尤劲的帮凶召来的,它是否真的秉承天道公正,存有可疑。
但是,尤劲的长篇叙述中,其中有关李凝思的数度作为抉择,着实听得女孩暗暗发怔。
自己有多大能为,自身有多少魅力,人往往会当局者迷,看得不如旁人通透。
而有关人的行为底线,能做得出什么事情来,没有旁人会比本人更加了解。
是年十七岁的李凝思,对未来的展望虽不具体,追求理想却早有雏形。
听讲间,她会时不时地自问:如果我真的遇上“故事”中的那些关口,如果我真的拥有逆转时间的办法会不会,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
自问的答案,同“故事”的发展,几乎完全吻合。
倘若这些真是编出来的,那大概只有足够了解李凝思的李颂言才有能力去编。
面前的尤劲,即便是做了十年的“跟踪狂”,就算能掌握李凝思绝大多数的习性,也没道理从本性上如此了解一个人,并以此了解为基础,杜撰出这一大段“故事”
全部内容在李凝思听来,最为难以置信的,便是时间逆流的本身。
但是,难以置信的场面,她今晚见识得够多。
又何况,几度异变中的中考那回,她有着深刻具体的印象。
只不过,因这印象实在太过奇幻,奇幻到难与人言,便渐渐蒙尘于她的记忆深处。
今夜尤劲的“提醒”,不但拂去了蒙尘,还有因有果地阐明了异变缘由。
如此一来,原本渐如幻梦一场的记忆,一下子变得重新真实。
这份真实感,且更甚事发当时。
终于,道完全篇的尤劲抛出了结语:“我说的十年,就是这么来的所以,你”
话到这个“你”字,便卡了壳。
尤劲想问的,当然是“你相信了么”。
可临出口时,他害怕了。
自认能用的招术,他已经全都用上。
他倒是知道,此刻面前的李凝思系在强撑镇定,且临近撑不住的极限。
但于尤劲这边,今日里对于李凝思投来反感之色的承受,也到了极限。
倘若事到如今,李凝思面对“你相信了么”的问话,还是回以一副嘲讽不信之色,尤劲就真的没办法了。
静默良久,尤劲仍是不敢出抛出信或不信的选择题,索性开始了补充叙述:“说的这些,我知道,你一时难以相信但我既然自称当了你十年的男朋友,对你的私事,了解程度也是一样叫你难以相信”
说到这里,尤劲斟酌了数秒,选出一桩李凝思肯定没和别人说过,又不至于在眼前引起反感的私事:“比如讲,住在你家里的戴安冉,你的表姐,你是不是很想撮合她让她名正言顺地和你老爹敲定关系?”
一听这个,李凝思长久停留于尤劲颈前的目光,终究情不自禁地抬高。
对视间,她都忘了掩饰住“你怎么知道”的惊讶之色。
毕竟在她看来,两人关系,若非确实于“曾经”亲密到一定程度,自己便绝不会与之分享这种想法。
尤劲开始提及“私事”前,有关几度回溯,李凝思其实已然信之几分。
再听到这出,她当然更加相信了
然在此关口,她反而是愈相信,便愈纠结。
是因她觉得,这时若是松口说“我相信你的话了”就等于“我答应继续做你女朋友”了
偏偏,看看面前这个男人,这一时间的李凝思,着实是不敢心动。
白天至此的所有不快事件,倒是在她部分采信尤劲的言论后,基本认可了“误会”一说。
问题,在于尤劲其人给她的观感本身。
其实,尤劲现时这副略显流气的吃相,上度从2018年回溯至此的李凝思亦非立即看得顺眼。
但是,那一度的李凝思,且能怀着时代的宽容性去接受。
而现在仅仅作为一介好学生的李凝思,去看虽为同龄、却满身社会气息的尤劲,实在是不敢去想象和他携手走在路上的感觉。
带着这份纠结,尤劲仍在絮絮叨叨的“私事”揭秘,李凝思都没心情再听。
先前看到李凝思忽显惊讶之际,尤劲本是暗自一喜。
在他看来,离那句“我相信你”出口,不远了。
可讲着讲着,看到对面又开始心不在焉,他又不懂得人家在纠结什么,心中不免发急。
所以,他叙述“私事”的题材选择和口气,也跟着发急起来:“还有!!那个你很喜欢吃醉泥螺,却一直吃不得要领至今,你往往会连着屎一起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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