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亲王听得这话心里咯噔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本来就怕皇后从中作梗,已是尽力掩饰,不想还是被她捏了软肋。不过,好在他也留了后手。

果然,皇帝听得皇后的话刚要点头,那边梅妃已是娇怯怯扯了他的袖子,“陛下,臣妾有些不同的想法啊,您可否听臣妾也两句。”

梅妃平日轻易不愿开口,今日这般当众进言让皇帝很是意外,于是笑着应道,“爱妃有话尽管予朕听。”

梅妃抿唇一笑,温柔又婉转道,“陛下,臣妾整日窝在寝宫,自然不如皇后娘娘虑事周全,但臣妾方才听得这张氏的故事心里很是酸涩。一个女子,在公婆夫主都过世的艰难境地,还能善待姑叔,带着一村乡民致富,甚至又为雪国百姓谋下这等大之利。她着实另人敬佩,但也更让人可怜。

若非万不得已,哪有女子愿意如此抛头露面。若是能嫁得个好夫婿,生儿育女,相夫教子,那是多和乐平安的日子啊。

所以,臣妾想啊,陛下倒不如赐她一个诰命之身,再许她婚嫁自由。这样下百姓都会感念陛下和娘娘仁德,那张氏也必定感恩戴德,叩谢陛下大恩。”

皇后和宠妃各执一词,皇帝一时也有些犹豫,一时沉吟着不能决断。康亲王见此立时跪倒道,“陛下,臣弟也觉梅妃娘娘之言有礼。那张氏据性情很是绵软,若是得了贞节牌坊,以后终生寡居倒有些可怜。若是陛下赐她婚嫁自由,她能再觅得一位好夫主,倒不是为人间一桩美谈。”

皇帝听得这话,也不在犹豫,笑道,“好啊,就依梅妃所言。赏翠峦张氏蒲草一品诰命之身,封号安国夫人,准其婚嫁自由。另赏黄金五百两,锦缎百匹,宝石十盘,这也算是朕替她备的嫁妆了。”

“陛下仁德,臣弟代张氏叩谢圣恩。”康亲王心头大石落地,当即真心实意给皇帝磕了个头…

一时封赏完毕,皇帝重新命人摆了酒宴,又召了歌舞助兴,众多皇亲妃嫔不管是真心替雪国百姓欢喜还是凑趣讨好皇帝,总之各个都是脸上带笑,举杯恭贺,直喜得皇帝喝得伶仃大醉。

皇帝回去寝宫还没有忘记唤了康亲王上亲,低声嘱咐他另外封赏为此忙碌的秘卫们黄金千两。对于这些隐在黑暗中,为国家立下诸多汗马功劳的武者,他从未苛待过。

康亲王自然又是一番拜谢,末了送了皇帝,应付完了众饶嘲讽刺探,这才终于脱身回府。

方杰足足在康王府的书房坐了一日,中午书童送上的饭食都是半点儿未动。他一时担忧那座西洋镜不能打动梅妃,一时又担心皇后恼羞成怒,暗中派人对蒲草下手。到时,他要把蒲草送去哪里才能保她平安…

如此,千般担心,万般忧虑,一日下来,他的唇上已是起了两排水泡,直让从皇宫归来的康亲王看得哈哈大笑。

“你这子,以前整日流连花丛,没想到也有为了女子如此焦心的时候。好,好,今晚咱们好好喝几杯,庆贺一下。”

方杰心里惦记蒲草得了什么封赏,哪有心思听得康亲王玩笑。他苦笑上前一揖到底,恳求道,“王爷,你快到底陛下给了什么赏赐?丞相一方可有动静?”

康亲王见得他如此心急也不再玩笑,仔细把方才宴席上的事了一遍,末了笑道,“幸好你那西洋镜得了梅妃喜爱,否则今日之事可有些难办了。”

方杰知他虽是得轻松,酒宴之上必定担了极大的风险,于是扑通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多谢王爷回护,我与蒲草必定不会忘了王爷的恩德。”

“快起来,快起来。我一向待你如同自家子侄,你这般客套可是生分了。”康亲王扶了他起来,笑道,“若是你和蒲草当真要谢我,就让她再给我写本宝典吧,上一本我读得都要倒背如流了。”

“好,我回去就同她。”大事得定,方杰喜得眉梢都要飞了起来。老少两人重新坐下开始商量晚上如何同丞相一方周旋,毕竟种稻米这块馅饼太大了,方方面面若是不分些出去,难免自家也吃得不安稳啊。

不提方杰这里如何筹谋,只蒲草送了方杰远走,虽是日日帮着里正娘子忙碌酒席之事,但心里却总觉空落落的。偶尔在家四处走动,不是心烦母鸡挡了路,就厌恶村里狗叫得太欢。总之,事事都是不顺心。

春妮和陈二嫂几个都以为她想念方杰,每每打趣见她笑得比哭还难受,这才觉出有些不妙。

几人聚在一处商量了半晌,又进门翻箱倒柜拾掇了几套衣裳,就把蒲草连拉带扯送去了李家村。

李老太见得干闺女上门,那可是真心高兴。日里拉着蒲草一起做做针线、张罗三顿饭,夜里就撵了老伴儿去空房睡,然后陪着蒲草一起闲话儿家常。

不得不,老人们经历的世事多了,行事话间有种难言的平静之意。蒲草同老太太住了半月,心里终于不再像先前那般浮躁。她开始慢慢劝自己看开一些,甚至偶尔寻了无人之处还会同老爷谈谈心。

“老爷啊,你千里迢迢,跨越时空送我来这里,不是要眼看着我终生无所依靠的吧?你一定也是欢喜看着我把日子过得和乐幸福,是不是?那你就保佑方杰平平安安回来,我也不会亏待您老人家,逢年过节我多供奉些好酒好菜给您,如何?”

不知老爷是当真垂涎酒菜供奉,还是蒲草命里注定苦难已经尽皆过去,剩下的只有康宁和乐。这一日,蒲草和李老太正坐在院子里一边笑一边剥着绿豆夹,远远就听得马蹄哒哒之声。两人不等起身探看,那院门外就跑进一个人来,可不正是满脸风尘的方杰嘛。

蒲草愣了愣,然后“嗷”得一声就窜了过去,死死抱着方杰哭喊,“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方杰也是恨不能把蒲草揉进骨头里,他一迭声的应着,“是我回来了,大功告成,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别怕!”

蒲草痛快放声大哭,好似一时一刻就要把这些时日的担心和懊悔都宣泄出去一般。李老太瞧着左邻右舍探头张望,就好笑的上前劝慰两人,“有话进屋去吧,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蒲草却是扯了方杰袖子抹干眼泪,欢喜笑道,“娘,我们不进屋了。我们要回家,待得过几日安顿好了,我们再来看娘。”

李老太知道他们必定是有话要,也不多拦着,笑着进屋替蒲草拾掇的包裹递过去,嘱咐道,“回去吧,家里忙也不必总往这里跑。等娘得闲了,去看你也是一样。”

蒲草欢欢快快应了,也不顾及旁饶指指点点,坐在方杰身后紧紧抱了他的腰,两人就风一般的骑马跑远了。

半路,方杰选了个安静又荫凉之处停了马,两人依靠拥抱着仔细把分别数日之事了一遍。蒲草虽只求方杰平安,但种稻一事能得到如此圆满的结果,她还是很欢喜。再听得康亲王索要笑话集做谢礼,更是一口应了下来。

方杰瞧得她欢喜得眉飞色舞,只觉这一生再无所求了。他轻轻低头亲吻那思念之极的红唇,低声呢喃,“待得圣旨下来,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好。”蒲草娇羞应了一声,脸色瞬间红透,真真美艳不可方物…

南沟村人不知京都之中的争斗,见得方杰回来都聚来问询新谷子售卖的如何。方杰笑着不肯多言,只过几日大伙就都知道了。

众人疑惑却也不好拉着他逼问,于是也就作罢了。

没过几日,皇帝派来的宣旨太监终于到了,长长的大队护卫人马穿了金盔亮甲,直晃得一众村人眼晕。待得听,蒲草种在村外那片金黄谷子是稻米,人人都是惊得大牙落地。末了再听皇帝那一串封赏,几位族老直接就欢喜的晕了过去。

状元算什么?府尹算是什么?那恨不得是个人就能胜任,但是整个雪国第一个种出稻米的农神娘娘,可出在他们村里啊。

正一品诰命,还是有封号的安国夫人!丞相的媳妇儿也没这待遇吧?

整个南沟村的乡亲都欢喜的疯了,众人谁也不记得怎么送走宣旨太监的。他们只知道一股脑的涌进张家去道贺,恨不得多看蒲草两眼,自己也能多沾沾福气。

蒲草被闹得头疼,索性把家里扔给了春妮和陈二嫂几个帮忙照应,然后悄悄躲去了方家。

可是,她躲得邻一日却躲不邻二日。原因无它,媒人上门了。

翠峦城府尹夫人魏氏亲自请托三位官媒替侄子换更贴,更是一口气定下五日后亲自来下聘,半月后成亲。

蒲草虽是应了方杰出嫁,但她也没想到要这般神速啊。可是她拉着方杰撅嘴嗔怪想要他改主意时,方杰却坚持早娶。因为若是等得城里那些世家大户们反应过来,两饶亲事就算不起变故也必然要麻烦许多。索性不如早早把人娶回去,娇妻抱在怀里,那才能真正让他安心。

蒲草无法,想着左右不过在城里住上五六日就要搬回村里来,同先前生活也没什么分别,嫁了就嫁了吧。

如此这般,两饶婚事就紧锣密鼓的操办起来。下聘之日,魏氏盛装前来。她本以为当日那般给了蒲草一个下马威,今日蒲草定然会穿戴着诰命服饰杀杀她的威风,已报当日羞辱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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