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经楼派去给晏七传信儿的宫女原不是知意,但她托了送书籍的名头主动将差事揽下来,因去的时辰比往常早些,踏进映春庭时,正见晏七弯着腰将庭院南墙根儿生起的一些杂草除去。
他此时还未换上内官佩服,穿一身淡青的长衫,半掌宽的衣带环腰,堪堪系出来个长身玉立的身姿轮廓,加之他肤色偏白,骨相秀致舒朗,静静隐在晨间的薄雾中,不论落在谁人眼里,一寸寸也尽都是青松翠柏般地清雅俊秀。
原来生得好看的人纵然是做粗活也都是赏心悦目的。
知意的目光定格在他身上,脚步落在门口不自觉顿了许久,直到他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瞧着她眸中未加掩藏的失神,倒先有些面上挂不住,轻咳了声,问:“今日怎的来得比往常早些,是有别的事吗?”
她到底还是年纪小,只待回过神,视线甫一碰上他,两颊便立时腾腾烧起来,心慌意乱之下忙移开目光,低低嗯了声,“是有事,昨日二小姐听了你讲的故事喜欢得很,回去后便向娘娘请了恩准,下半晌申时想召见你入西经楼,要你早些做好准备。”
晏七闻言微怔,显得有几分意外,一时没应声,过了会才点点头说自己知道了,从她手中接过书箱后并不多言,只惯例道声谢,随即请她慢走,言行间都是例行公事公办的疏离。
知意觉得气馁,但也不知道该如何更靠近他些,一来二去次数多了,如此淡淡的几句话倒反而教她习以为常。
因她也不敢想象若晏七有一天变成了油嘴滑舌的谄媚之人,那会是何种模样。
送走了知意,晏七回到屋里,瞧着角落里放置的幕布与剪纸人偶,心底不知为何竟莫名忐忑起来,那原就是个哄小孩子的把戏,昨日拿出来只为哄得扶英能安分坐着片刻消磨时光,谁料今日却就有“引火烧身”之嫌了。
一早上,他坐在书案后誊写书籍,脑海中却忍不住反复思索届时面对皇后,自己该如何泰然自处?
而要讲什么故事又是另一个让晏七为难之处,他实在想了很久,从清晨得知消息时分一直辗转到下半晌临出发前,才终于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心定下了个一本正经的神话故事,可能会少了些能逗得扶英捧腹大笑的趣味,但胜在故事本身大气磅礴,不至于那么......“小孩子气”。
今日的申时总像是来得格外熬人,好容易瞧着快到点儿了,晏七便出门往西经楼去。这厢方才行过水上游廊踏上楼前的小广场,一抬头见三层窗口处趴着个小人儿,只露出个脑袋,远处看着就是个模模糊糊的小点儿。
扶英其实早看到他了,这会子见他望上来便扬手挥了挥,示意他快些。
晏七遥遥冲她欠身示意以做回应,行走间忽然听闻身后岸堤上有人声传过来,他回头眯着眼略略分辨了下,却是承乾宫的首领太监林永寿带着两个小内官,正抬个大木箱子正往西经楼而来。
他这才记起,正午用膳时确实听李故提起过,圣驾已然回鸾了。而林永寿掌管殿中省,是皇帝身边的近侍之人,来这一趟必然是有圣意在身,只是不知是否是为迎皇后回栖梧宫的?
晏七转过身来抬眸朝西经楼虚无地看了眼,恍若心湖中央被扔进了一块石子,未见有滔天大浪,却一层层漾出了细小波澜。
在楼中一层归还书籍时,林永寿也到了,但粟禾并未引他上楼去,自行前去通报了声,等了半会儿,才见皇后牵着扶英一道下了楼。
林永寿一霎转脸堆上笑,毕恭毕敬朝楼梯口处弯下腰去,“老奴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他是个极其尖锐的声音,说起话来总像是故意吊着嗓子,教人听得不舒服。
皇后淡淡瞥了眼他身后的箱子,言简意赅问:“你所来是为何事?”
林永寿的礼数向来都是足的,主子没教免礼,弯下的腰便一直弯着,“回娘娘的话,老奴此来是奉圣上之意给娘娘送份贺礼。”
“贺礼?”皇后听着凝眉,“贺什么?”
“娘娘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了,下月初是娘娘您的生辰呐。”林永寿一笑,又道:“圣上这些日子虽行动不便,但也一直心中挂念片刻未曾放下,由是前不久寻得一件佳物,今日甫一回宫便命老奴立刻承来给娘娘过目。”
“唔......”扶英听着好奇极了,松开皇后的手往那箱子走了几步,一边打量一边问林永寿,“里头是什么呀,皇上寻到的好东西一定是世间少有咯?”
林永寿却不言明,半遮半掩道:“圣上说,娘娘看了此物自会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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