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从噩梦中惊醒,梦中她又回到了地狱中,被她死死刻在脑中、骨头中、血液里的生母站在地狱之火里,身边是另一个男人,她已经记不清楚面容,不过能跟生母站在一起的,应该是她的生父。
他们站在冲鼻的硫磺中,面露狰狞,是最能吓到小孩子的表情。生母口吐人言道:“你为什么还活着?”
生父目光阴毒,如毒蛇一样死死盯着她,他说:“你怎么敢活着?”
翌吓得发抖,她下意识觉得自己又要挨打了。这时候忽然大火冲天,比地狱火还要明亮、还要灼热的火焰卷起来,一口吞噬了站在火中的两只恶魔。
翌直觉是有人在保护她,但是她对那个人完全没有映像。她直觉自己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人,那个人本该被她刻进骨血里,记得一辈子的。
翌忘记了跑,她站在火焰前,死死盯着里边痛不欲生的人,他们像是蜡烛一样,身躯扭曲着,一滴一滴溶化。
火焰里又窜出一个人,那还是个孩子,个头只比翌稍高了一点,她光鲜亮丽地冲过来,周遭的火焰不近她身,连衣服上裹的一圈暖和的人造皮毛都没有染灰。她一把抓住翌,急冲冲说:“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快跟我走!”
翌看着她感觉到更加熟悉,问:“去哪里?”
在前边抓着她胳膊的女孩转过头,奇怪地瞧她一眼,“不是说好的,一直跑,别回头吗?你还傻愣着做什么?”
翌直觉自己曾经听过这句话,她也一定见过这个女孩,她愈发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人,脑子一分神,脚下便跌跌撞撞跟不上女孩子了。
两个人跑到火边,女孩已经跑了进去,翌心中犹豫,脚上却没停。正要进去,火中却忽然伸出一只烧焦了又融化掉一半的手抓住她,她的生母站在被明火压制住的地狱火中,面庞也溶解掉一半了,一只眼睛尚且还有代表恶毒的眼珠,另一个眼眶却空洞洞只剩下白骨。
她人不人鬼不鬼,口齿不清地说:“你要……去哪里?”
翌还未做反应,对方手间一用力,竟是要活生生把翌扯下去。
那道耀眼的明火已经稀稀拉拉逐渐式微了,那个想把翌带出去的女孩此刻站在火边,目光怅然地看着已经身陷地狱的翌。
翌被恶鬼死扯着,她觉得光明明明就在前面,她看见了,可是怎么都握不住。不过残缺的记忆却回来了,她记起了赵叔叔,也记起了,那个身高已经与自己齐平的女孩,是赵叔叔的女儿。
然后她就醒了,睁开眼睛进入眼中的是雪白的天花板,身底下的触感是软又棉的被褥,她还顺便摸了把身上,是布料很舒服的睡衣。
她记起这里是她家,她现在叫凌翌,昨天刚刚过完八岁生日,被凌家收养带来香港已经一年零八个月。这期间养父母请了营养师专门给她补儿时落下的营养,虽然基础不足,不过奋起直追下她的个头终于勉强跟上了同龄人,只是身子依旧单薄,营养师说这得长时间慢慢补。
被收养一个月后,凌翌的身体素质好了很多,再加上先前没怎么上过学,养父凌笠便请了家庭教师来给她打基础,她学得很快,去年九月份入了小学,今年年初申请跳级,秋季开学就可以进入新年级。
凌翌把自己的名字翻来覆去在心里念了几遍,又把在凌家的生活回想了一遍,这才有几分从梦中挣扎出的清醒感。
一清醒,也就更能注意到身边的事。此刻天还黑着,凌翌拧开台灯,顿时汗毛直立。她的余光撇到,在床脚边有一个影子一动也不动。
凌翌怕吵醒家中,便压了声音质问:“你是谁!”除了一开始被吓得心脏停了一下外,之后便不怕了,凌翌很早就不害怕鬼神之类的东西了,她觉得这些东西再恐怖,也不会比她的生父母更甚。
站在床脚的那团黑影也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凌翌一喝,它竟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散去身边笼罩的黑雾,露出底下的面庞。
凌翌一喜:“你是……”
那张脸凌翌只见过一次,不过后来在不同的东西上也见过,“……赵叔叔的女儿!”
对方还是跟两年前在福利院的那一见一样,连衣服都没换一件。凌翌此前见过的黑影也是她,只是自从来了凌家后,黑影便不出现了。
凌翌喜道:“是你啊,你也来香港了?”
说罢却觉得不对劲,凌翌细细看了一会儿,大惊失色,原先的黑影现在居然变成了半透明色,就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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