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心中一寒,仿佛置身冰窟,看不到光、也看不到希望。

她目光中尽是哀求,转向公子婴,这名她往日里颇为信任、且十分有手段的表哥。

公子婴与她对视一眼,随即看向了他处,低头对嬴子放道:“你不要说话,一句话也不要说。”

嬴子放满脸愁容,嚷道:“可是,弄玉表姐与楚南雄的婚事……”

公子婴勃然大怒,压低了嗓音喝道:“你给我闭嘴!”

嬴子放不敢吭声了。

弄玉回过头来,孤独的坐在堂前。宴会厅里没人在意她,尽管她平日里受尽恩宠,可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众人全都把她忘了。

她的双手依然攥着楚南雄的衣角,从来就没有松开。但她已经能感觉到,这从来就不曾属于自己的公子,已经走远了。

果然,在众人的心思全都聚焦在王贲辞官以及兵马大权上时,王安开口了。她的声音不高不低,能让宴会厅里的所有人都能听到,但绝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她面带微笑,平静且缓慢的道:“封号也好、职位也罢,都需有个度。家父本为上将军,已然是将军之最,如何能够加封‘国’字?”

这话说的并没有多大意思,众人虽听在耳中,可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王安瞄了一眼王翦,接着说道:“就和一个人的名字一样,公子名叫楚南雄,若封号不是南山君而是楚国君,公子可敢受?”

楚南雄笑着摇了摇头,正要开口,一旁王翦却早已经把话接了过去,“这不乱了章法了?公子如何敢受?再者而言,公子本为昌平君之后,姓熊,与这楚字并无多大瓜葛。”

王安哦的一声,问道:“是了,公子本家姓熊,为何要以楚为姓?”

楚南雄微微笑道:“是姓熊,楚某本名熊南楚。当初起这个名字时,是因为老太太思念家祖,又从未去过楚地,所以叫我南楚。”

王安问道:“那为何又反了过来?”

楚南雄道:“犯了忌讳。先王庄襄氏本名嬴异人,后来家祖父遁走归楚,老太太闭门幽居、黯然神伤。先王与老太太虽为姑侄,却有母子之情,所以改名子楚,以安慰老太太孤苦之心。南雄若仍叫‘楚’字,不是犯了先王的讳?”

王安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接着便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定睛向楚南雄看了过去。

计划之中的最后一步,来了。

她脸上带着微笑,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激动,使自己复归于平静。她表情恬淡、语音和缓的问道:“公子虽有姓名,可有表字?”

楚南雄摇头道:“南雄未曾拜师、家父又早殇,无人为我赐字。”

王安呵呵笑了一声,“公子既为君侯,那恐怕除了当今大王,谁也没资格为你赐字了。”

说着,她便看向了王翦。

王翦捋了捋须,傲然道:“此话不假,如今只有公子为别人赐字的份,谁敢给他赐字?安儿,你可有表字?”

王安低头笑道:“安儿也未曾拜师,哪里来的表字?不过,一直想要一个来着。家里的爷父兄弟,全是凶名,只我一个是个‘安’。公子,你说,我这表字取什么好?”

爷孙两个说着,便全都抬起了头,盯着楚南雄。

此时,宴会厅内三人一伙、两人一对,都在那里窃窃私语。嬴岳与赢疾、赢弃,赢重与扶苏、胡亥,蒙武与蒙毅、蒙启,冯去疾与李斯、李由,全在商讨王贲辞官、朝堂局势的问题。只有王家,丝毫没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他们全都看向楚南雄。

楚南雄呵呵笑道:“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果然,你家里爷父都是凶名。王齐、王翦、王贲、王离,啧啧,杀神的名字。”

王安目光炙热、如火如荼,压着嗓音问道:“公子,安儿的表字,取什么好?”

楚南雄略作思忖,笑道:“有了,你既然名叫王安,那么……”

这时,弄玉忽然握紧了楚南雄的手腕,哭声道:“不要,不要说……”

楚南雄猛然一顿,回头看了看她。

王安忽的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盯着楚南雄问道:“安儿的表字是什么?公子刚才想说什么?”

楚南雄呃的一声,答道:“你名叫王安,那便是希望你平平安安。《战国策·齐策有言,岁亦无恙,民亦无恙,王亦无恙。王安即是王无恙,安然无恙。你的表字,叫做无恙。”

直到此时,王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看了看面如死灰、泪眼婆娑的弄玉,说了声“公主,对不住了。”接着便向后退了几步,来到大厅中央,脱下淡青色的长袍、摘掉包裹着的兜帽,露出一身凤冠霞衣来。

宴会厅内光彩明艳、熠熠生辉,众人原本正三五成群的交头接耳,此时全都被王安吸引了过去。

王安双手举过头顶,对着楚南雄盈盈拜倒,随后跪伏在地,朗声说道:“妾身待字闺中十九年,除了君侯,未曾与任何男子有约;除了君侯,未曾与任何男子有情。今日承蒙不弃,得君侯许诺配字,王安此后便是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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