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墨眼神暗了暗,垂下了眸,高深莫测地说了句,“这样啊。”
卫央尴尬地绞了绞手指,有些尴尬得无所适从。
正在此时,点单的店员用托盘端着卫央的吃食走过来,“这位小姐,你点提拉米苏和卡布基诺是和这位先生拼桌吃吗?”
卫央:……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卫央现在恨不得把这个店员踹飞,刚不是还要催单的吗,怎么她的这份就这么速度?
她用余光去瞟晏子墨的反应,虽然他真有什么反应她也未必看得出来。见晏子墨还真就没半点情绪起伏,她心里反而更加没底了,他是对她的谎言根本不放在心上,还是一早就识破了?
“小姐,小姐——”店员还在催促着。
晏子墨直接代为回答,“放这吧。”
店员真就放下了,拿着托盘转身离去。
卫央咬了咬唇,还是决定坐下,抿了口卡布基诺,便开始正襟危坐叉着蛋糕吃。
她是想安静快速地解决完蛋糕走人,无奈蛋糕实在称得上是人间美味,她没忍住一声喟叹,“嗯~”
沉默着的晏子墨忽而抬眸,看着卫央陶醉的表情有丝不解,“真那么好吃?”
“当然。”卫央想也不想就肯定。
“那你帮我尝尝,这一桌子还有哪个最好吃?”
卫央一愣,无语:这顺水推舟推得还真是顺!
晏大boss都这样开了口,哪里还轮得到她拒绝,“你点这么多就是为了找出哪个最好吃?”
晏子墨点头,“我知道提拉米苏是招牌,但是光有一个还不够,我还要找出其他几种好吃的糕点。”
一个不够?他这是要做什么?
卫央不好多问,恰巧店员又过来上了两份甜品,算是终于凑齐了菜单。
“我可以试吃,但是我不是专业的美食家,只能告诉你好吃和不好吃,其他的,我就都不懂了。”卫央把自己的水平先摆在面上。
晏子墨沉吟片刻,“尝过一次的味道,你能记住吗?”
卫央想了想,“应该能吧。”
晏子墨点点头,“那就开始吧。”一声令下,卫央就莫名其妙成了他的味蕾代理。
只见他叫来店员,要了一杯白开水。
“嗯~好吃好吃!”卫央左手一叉黑森林,右手一块千层酥,面前是一杯拿铁。
她没混着吃,怕坏了味道,都是一样一样吃一点,就着她觉得最配的饮品。每一样的独特美味都让卫央满足地惊叹连连。
上一世她为了保持身材,哪里这样敞开肚皮吃过这么多好吃的甜品。今天对她来说好比是开了荤,人世间的所有美味恍若都在这张桌上了。
晏子墨小口抿着水,看着一脸满足的卫央,杯沿掩盖的嘴角早就上扬到一个好看的弧度,在每一个卫央未注意的时刻。
“你一点甜味的东西都不沾吗?”卫央嘬了口手指,哪怕是指尖的巧克力酱她都舍不得浪费了。
晏子墨盯着她的指尖,反射性地咽了咽口水,突出的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浮动着。
恍然回过神,察觉到自己刚才那一瞬的失态,手掌不自觉拽紧了腿上的绒毯。直到身体突然涌起的异样消散,他才松了手,淡定自如地回答卫央,“没到完全不沾的地步,只是不太喜欢。”
卫央的眼睛已经被众多没吃到的糕点填满,伸手把巧克力慕斯端到自己面前,“难怪你刚才吃得愁眉苦脸的。”
“嗯。所以下次还是要麻烦你。”
“好啊。”卫央没多想,脑子里全是好吃的甜品。可缓过神一细想,“下次?”
晏子墨从众多咖啡中挑中一杯炭烧咖啡,不加糖不加奶,就着杯口小口品着,“只是下次未必有这么好吃。因为是我做的。”
他做的?
卫央艰难地咽下嘴里的巧克力慕斯,扫视了一眼桌上的壮景,联系他刚才说的话,“你点这么多甜点,是为了记住味道然后学着做?”
晏子墨微一挑眉,默认,“所以还要麻烦你帮我试试毒。”
卫央顿时心生疑惑:什么人什么事能劳烦晏子墨亲自下厨?
这轮试吃在一个多小时后结束,期间还因为卫央实在吃不下了还中场休息了一番。
最后结账走人的时候,卫央摸着自己的小肚皮,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抬头看一眼走在前面的晏子墨,果然食物才是拉进人与人距离的圣品。
晏子墨没听见后面的动静,一个灵活转身,正好看到卫央由上到下抚摸着肚子陷入沉思与懊悔的样子,他的眼睛浅浅一笑,问道,“想不想消消食?”
卫央正有此意,只是没打算和晏子墨一起,“不用了,我压压马路就消化了。”
“一起吧。”说完,晏子墨就回过身,径直沿着路边往前去。
卫央都懵了,他就不需要征求一下她的意见吗?
可事已至此,她只能颠颠地跟着他走。
他操控着轮椅走得稳当,卫央的手背在身后也没打算推他,谁也不说话,哪怕是在喧嚣的街道也显得空气尤为寂静。
“那个……”卫央想打退堂鼓了,率先打开了话匣子,“梁安今天没和你一起来?”
“来了。”晏子墨回答得简短,“车上等着。”
“那你的车停哪呀?”
晏子墨没回答,只是突然转弯,进了一条两三米宽的石板小道。
里面算不上平整,轮椅在上面走得有些颠簸。
“还是我推你吧。”卫央看不过眼,走到他的身后握住了推车的把手。
晏子墨迟疑了一会,松了控制杆,由她推着。
越走到小巷深处,街道的喧哗热闹越发与他们无关,卫央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去哪,但椅轮和脚步摩擦着石板的声音实在太令人着迷,让人以为岁月就会一直这样静好了。
小巷走到头,是一个有假山和人造湖的小公园。公园里人不多,三三两两都是散步练太极的老人。
比起繁华的街道,果然还是安静的小公园才是消食的圣地。
“晏先生怎么知道这里有公园的?”卫央没来过这,环顾四周,也没认出这是哪。
晏子墨没有直接回答,转而问道,“你见过我妈和俊能了?”
卫央愣了愣,他问的是上次还是今天下午这次?
“见过两次面了。”卫央谨慎回答。
“俊能倒是很喜欢你,姐姐、姐姐的叫得亲昵。”
卫央心有点慌,怎么听都觉得这话里好像带刺呢?正想着怎么回答呢,晏子墨却话锋一转:
“你向他打听我的事?”
卫央差点一踉跄,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那个……我只是为了找点话题,不是真的要打探您什么。”卫央尴尬地笑了笑。
“哦?”晏子墨的语气词都高深莫测,“为了和俊能有话题,把我当引子用了?”
卫央心一颤,“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着急得步伐紊乱,想着怎么跟他解释才好。
晏子墨背对着她,任由自己被她晃着,嘴角笑意浅浅,无需隐藏,反正她不会发现。
“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晏子墨大方给出特权。
卫央噤了声瘪瘪嘴:上次说到这个事你不是直接转身走人喝咖啡嘛!
晏子墨不用看也能猜到卫央现在脸上别扭的小表情,他勾唇,“我当过医生。实习医生,住院医生,都当过。就在康呈的中医科。”
他直接回答卫央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语气好似在说最寻常普通的事情。
可想到白天秦雪萍和晏俊能的紧张劲,卫央明显能感觉到那不是一件愉快轻松到可以逢人就说轻易开口的经历。
“那后来怎么不当了?”卫央紧接着问。
晏子墨眉峰一抬,“你觉得我这样可以当医生?”
“为什么不能?”卫央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医术医德都没问题的话,为什么不能?可能做外科医生的话会有点困难,但是内科医生的话……应该问题不大吧。”
晏子墨沉默了半晌,不知是在回想曾经的种种,还是在思考卫央的话。就在卫央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的时候——
“如果让你选,你是选一个身体健全的主治医生,还是半身不遂自己都未必照顾得好的主治医生?”
这种情况,卫央自然应该毫不犹豫地说“看谁的医术高就选谁啊,半身不遂的是身体又不是脑子”。可理智却很清楚地告诉卫央,应该选身体健全的那一个。
不论病轻病重的病人,只要生了病就必然存在一定程度的危害,即潜在隐患。当病人遭遇突发情况的时候需要主治医生快速准确地进行抢救。
而晏子墨,不能跑楼梯,真出现危重病人的时候,还要等着他开轮椅等电梯到病房,由人扶着蹲下起身给病人争分夺秒地做检查做抢救?
不管是哪个病人哪个家属,应该都不会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吧。
卫央知道答案,所以不说话。
晏子墨也知道答案,所以冷笑一声,自嘲地又问上一句,“你知道我是怎么上厕所的吗?”
卫央一愣,“啊?”
话音一落,她随即迅速反应过来:轮椅上的人还能怎么上厕所!
要么长期使用导尿管,要么就每次用尿瓶尿壶解决。但不管是哪一种,说破了都不体面。要是被一起值班的同事看见了,传开了,更是狼狈。
被病人嫌弃不信任,被同事私下议论嘲讽排挤,饶是他能被劝退出外科领域仍不没放弃临床医学,也未必有再多的心理承受能力在科室待下去。
“当时归我管的病人只有两个,一个调理内分泌紊乱的阿姨,一个体质偏弱容易生病的小男孩。他们在我手上没有出过任何差池。”晏子墨至今说起来语气中都满满的成就感,哪怕这并不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可他们,还是劝我放弃。”
距离他放弃医学已经好几年,可失落却仍一如当时那般浓烈。
不是他自己放弃的,而是他们。
卫央的心也跟着他一同下沉,沉到谷底,皆是凉意。他口中的他们,应该不止科室中的那些人吧。
她推着他,围着湖边往前走,心境相通,都无需只字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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