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忧笑着抚她的头发,嗓音温软,“感情这个东西,说起来复杂,其实最简单不过……”看着她怔怔的双目,她继续说道:“不过是将心比心。”

“他待你好,你也待他好。”

“两个人把心里的想法全都说开,有什么话就全说出来,不要藏着掖着,也不要胡思乱想。”她说完,顿了顿,而后才又补了一句,“长平,京逾白不是沈绍,他的心里没有别人,只有你。”

“别让喜欢你的人冷了心。”

“心若是冷了,再想焐热就不容易了。”

……

走出将军府。

青雁看着神色怔忡的长平,轻声问道:“公主,我们现在回府吗?”

“不,”

长平看着这漫天飞雪,沉默一瞬,说道:“先进宫。”

“是。”

青雁轻轻应了一声,扶着长平上了马车后就同车夫说了一句,很快,马车就往皇宫的方向驶去……半年前,太上皇因为身体的缘故已经驾崩了,自他走后,王太后的身体也大不如从前。

好在后宫事务都由如今的皇后娘娘操持掌管,她便在寿康宫好生颐养天年。

长平到寿康宫的时候,王太后还在午睡,屋子里烧着地龙,脚步刚刚迈进去,那股子热气就迎面扑了过来,清如迎上前,接了青雁的活替她解了斗篷,又压着嗓音同她说,“睡了快有两刻了,估摸着也该醒来了。”

长平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里头,见王太后侧卧而眠,便又压低声问,“母后这阵子怎么样?”

清如叹了口气,“还是跟以前一样。”

长平抿了抿唇,看着王太后的身影,须臾才犹豫着问了一句,“清如姑姑,你说母后她……到底喜欢父皇吗?”

若说喜欢,她记忆中,好像从来没见母后同父皇亲近过。

可若说不喜欢,当初父皇中毒,母后得知消息的时候第一次惊慌失措摔碎了平生最爱的一只茶盏,父皇驾崩后,母后更是变得越发沉默起来,有时候看着窗外,一看就是半日。

这样的话,她以前从来不曾问过。

可今日听了表姐那一番话,她却不由想深思一回。

清如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话,一怔之后刚要回答,就听里头传来女人慵懒的声音,“谁来了?”

长平一听这话也连忙收了心思,转身进了里殿,“母后,是我。”

王太后听到熟悉的声音,睁开眼,又看了一眼窗外,“外头风雪这样大,你怎么来了?”

长平笑着缠过去,“我想母后了。”

“你呀……”

王太后笑着伸手点了点长平的额头,倒也没说旁的,等接过清如奉来的茶盏喝了一口温水,才又看向长平,见她眉眼微锁,便问,“想说什么?”

长平吃惊的睁大眼眸。

王太后便笑道:“你打小就是这样,脸上藏不住事……”她说着,把茶盏搁到一旁,“想说什么就说吧。”

长平看了一眼清如,等她退下后才同人说道:“我今天去看表姐了,表姐同我说了许多话。”

“关于你和逾白的?”王太后问她。

“……嗯。”

长平点点头,也没瞒她,“表姐说做夫妻不该这样,人心都是肉长的,不应该因为自己受过伤,就拒绝旁人的好……她还说不要冷了别人的心,不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王太后笑道:“蛮蛮成了婚,心智倒是越发成熟了。”

说完又看向长平,“你表姐说得没错,不能因为受过伤就拒绝别人的好,也不要冷了别人的心,免得有朝一日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那您跟父皇……”长平看着她,终于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她不相信他们之间没有情意,母后喜欢梨花,父皇就在自己的宫里种满了梨花,就连死前,他也一直念叨着母后的名字,念叨着他们初见的情形……

他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母后的时候,是个梨花盛开的日子,她从蜿蜒小道一路朝我走来,我还记得那日她穿着一身白,头上簪着一朵梨花样式的绢纱花。”

至于母后,更不必说。

王太后没想到自己的女儿拐了几个弯,倒是把话拐到她这了,轻微的错愕之后,她又恢复如常。

“我和你父皇,不一样。”

她说着,把目光转向覆着鲛绡纱的窗子,这扇窗子的外面便是梨园,天气好的时候,她最喜欢坐在这看着外头的梨花……她打小就喜欢梨花,母亲同她说,梨花梨花,注定是分离的花,意头不好。

她却不以为意。

和萧定渊的第一次见面,就是梨花盛开的日子。

那日,她跟从前一样,吃完午膳就去院子里消食,却没想到居然会在那边看到萧定渊。

那个时候的萧定渊还只是一个王爷,他穿着一身绣着祥云金边的黑色长袍,站在簇簇梨花之下,长身玉立,听到声响便转过头……弯腰的梨花遮掩住他一半的面容,却挡不住他身上清贵的气势。

他就那样负着手站在那,不言不语,却一下子戳中了她的心脏。

后来……

宫里下了旨意,把她许配给萧定渊。

她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那日也还是失了眠,再后来,她揣着满怀的爱意和希冀,从琅琊一路嫁到京城,幻想着她们日后的生活……萧定渊性子清冷,她也是个不爱说话的,其实这样的性子并不搭。

但为了萧定渊,她那阵子也学着做好一个妻子。

替他操持内务,帮她笼络旁人,为他布置饭菜,她哪一样没做过?

萧定渊每回都会对她说“辛苦”,除此之外却也没有旁的话了,那会,她是真的以为萧定渊就是这样的脾性,可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萧定渊不是性子清冷,是只对她清冷。

他把所有的热情都给了他的表妹。

坠入爱河的女人都是昏聩的,无论旁人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可当你不爱那个人的时候,身上便自动多了一件刀枪不入的盔甲……她一直不喜欢自己的性子,太过清明也太过透彻。

这样性子的人,注定活得累。

可那时,她是真庆幸她是这样的人,让她即便还爱着那个男人,却也不会为他昏了头脑,她肆意哭了一场,然后便收起了自己的软肋,竖起盔甲。

把她所有的爱意都藏了起来。

王家女一向骄傲,既然别人不爱,那就自己爱自己,这世上从来都不是只有爱情这回事,没必要为了别人变得不像自己。

这些年,她一直都做得很好。

她看着萧定渊娶了她的表妹,看着他封她为宸妃,看着宸妃去世,看着后宫又来了一个又一个的新人……她始终不曾说过什么,她就像是庙宇里的一尊菩萨,无悲无喜,做好她该做的一切。

那日,萧定渊和长平说起他们的初见,她就站在外头,她听到他话语中的后悔和悲伤,若说没有触动是假的,可她跟萧定渊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她做不到和他从头开始,也无法枉顾年少时的受伤。

她只能做好他的皇后,做好大周的国母,却不愿做好他的妻子……即使,她还喜欢着他。

王太后脸上的神情还是那样的平静,面前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可她却好似看到那一簇簇灿烂夺目的梨花……她跟萧定渊的相遇就注定了分离,可她却不希望她的女儿也跟她一样。

她转过头,看着长平,柔软的双手抚着她的长发,嗓音温软,“逾白是个不错的孩子,趁着你们还年轻,把事情说清楚,别冷了对方的心。”

除此之外,她却什么都不肯说了。

长平自知不可能从母后口中问出什么话,抿了抿唇,也只能轻轻应了一声,“我会的。”

她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京逾白待她的好,她没有办法视若无睹,她也不希望有一天冷了他的心,把他送给别人。

……

辞别母后,她便出了宫。

路上的时候,她就同青黛说,“过会,你找人去大理寺说一声,就说我准备了饭菜,让驸马散值后过来。”

她第一次,这样迫切的想见到京逾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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